徐世贤看着马平递过来的匕首,虽然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他换个姿势,把手里的匕首握好,低头看向脑袋肿胀的如同猪头一般的李丁。
曹旋搀扶着徐世贤从炕上站起身子,徐世贤将拐杖架到腋下,来到李丁身边。
马平把瘫软在地上的李丁一把提溜起来,然后从身后用双手紧握住他的双臂,将他的身子支撑起来,推到徐世贤面前。
李丁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有的努力都将毫无意义,他不再辩解,也不再反抗,只是闭着双目,低垂着头,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徐世贤看着面前的的李丁,模样狼狈,面如死灰,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哪里还有当日上门抢劫时的嚣张和狠毒,他心里升腾起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虽然徐世贤心里存着弄死李丁的念头,可就这样让他当面杀人,他还是下不去手。徐世贤又看向手里雪亮的匕首,他一脸的紧张,又犹豫了片刻,把手里的匕首举起来,照着李丁的胸前刺去。
徐世贤的力道不够,匕首仅是划破了李丁的衣物,伤到了他的皮肉,却并没有扎进他的胸膛,徐世贤看着李丁胸前流出的鲜血,握着匕首的手停了下来。
徐世贤看到了李丁肿胀面庞上的恐惧,看到了他五官上扭曲出的痛苦,感觉到了他无法控制的颤抖,也闻到了他裤裆里散发出的骚臭味。
徐世贤知道,李丁被吓尿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不是平日里为所欲为,坏事做尽,怎能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都说善恶有报,人们总以为这些话是说别人的,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殊不知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不是不报,时间不到,时间一到,立刻报应不爽。
徐世贤心存善念,不愿杀生,他没有勇气用手里的匕首刺穿李丁的胸膛,停顿了片刻,依然手有些发抖,狠不下心来。
他皱眉踌躇了一下,把手里的匕首往地上一扔,叹息道:“辅同,我实在下不了手,虽然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我还是没勇气就这么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杀了,平日里我连只鸡都没杀过,现在让我杀人,我真做不到啊。”
李丁听了徐世贤的话,心里又露出一线生机,要是徐世贤对自己下不了手,或许自己还有偷生的机会。
曹旋看着徐世贤,也不由叹息一声,心中暗道:“就是这样一位心存悲悯,事事与人和善的大财主,却遭此厄运,不仅散尽家财,还落得一身残疾,真是苍天无眼啊!”
曹旋看徐世贤下不了手,只好作罢,他把徐世贤重又扶回到炕上坐好。
李丁睁开紧闭的双目,眼里满是求生的渴望,鼓足力气,大声哀求道:“徐老爷,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条贱命,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曹旋冷哼一声说道:“你恶贯满盈,还敢在徐老爷面前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来,今天就是徐老爷下不去手,我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李丁听完,嗓子里发出两声绝望的干嚎,声音凄厉恐怖。
曹旋双目如电,对着马平和锥子一声厉喝:“还不动手?”
曹旋话音刚落,只见锥子举起手里的匕首,向着李丁当胸刺去。锥子出手快如闪电,瞬间就连着刺出几刀,早把李丁的胸膛刺出几个血洞来。
李丁抽搐着,鲜血从胸前、嘴里不停流出,头很快就耷拉了下去,紧跟着身子也瘫软如泥。
徐世贤看到了李丁被杀的整个过程,太过血腥恐怖。他不想看到任何人惨死的模样,也不想剥夺任何人的生命,可是总有一些人,他们会用自己内心深处最阴暗最恶毒的手段去对待你,若是饶恕他们,就是对正义的践踏。所有这一切,都是作恶者咎由自取。
曹旋看李丁已经气绝,对马平和锥子说道:“把他带到后山上秘密处理了,事情要做的干净,不能拖泥带水,也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马平和锥子答应一声,找来灰土麻袋,将屋里打扫一番,将李丁装入麻袋,抬出门外。锥子牵来两匹马,二人将麻袋横在马背上,趁着夜色,打马往徐世贤村的后山走去。
李丁头脑灵活,善谋略,有手段,在官场中左右逢源,深得上司赏识,在北洋政府期间,就被擢升为副县长,只是由于日寇入侵,没能走马上任,继续担任他的乡长职务。现在眼看着苦尽甘来,再次被国民政府委任为县长,岂料就在上任的前一天丢了性命。
李丁也算的上是一介儒生,给小本子当了几年汉奸,解放后被贾锦荣的手下“鹞子”策反,做了军统的眼线,骗走徐世贤一万块大洋,后来又结识了土匪小五点,二人真成了官匪一家,结伴抢劫了徐世贤的全部家当,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或许这就是命吧,李丁对升官发财一直孜孜以求,到头来都成了镜花水月,县长一职更是成了他一生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近在咫尺,却无缘攀折,为人生留下一大憾事,真是造化弄人。
李丁猜测的没错,他的整个上任过程,都是被人算计好了的。韩飞一手策划了这件事,他在征得曹凯同意后,使出一招借刀杀人的计策。先是以动员全县百姓喜迎县长入城的名义,将李丁上任的消息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以期能引来游击队将李丁截杀。
韩飞的这一招不谓不妙,他成功的吸引了游击队的注意。转入地下的我党武装人员,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当即命令在大圐圙镇一带活动的游击队对李丁展开猎杀,以打击敌人占领解放区后,对我党武装力量进行残酷镇压,对百姓实施反攻倒算的嚣张气焰。
在林子里伏击李丁一行的正是游击队员,地下党组织在得到李丁上任的确切时间后,派出十余名在大圐圙镇一带活动的游击队员,在半路伏击。他们没料到区区一个李丁上任,竟然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动用了一个排的兵力护送他。
虽然敌我力量悬殊,本次伏击任务毫无胜算,游击队员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斗,双方一阵激烈的交火后,由于敌人火力太猛,没能将李丁击毙。眼看着自己一方伤亡较大,实在无法完成任务,这才不得不暂时撤退,待上报组织后再重新制定暗杀计划。
李丁虽然侥幸躲过了游击队的伏击,但经此一役,也把他吓得胆战心惊,一路疲于奔命,急于和在城外等着接应他的国军会合。
韩飞知道,借助八路军的力量消灭李丁,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不能确定游击队会不会对李丁下手,也不能确定李丁一定会被刺杀。他把李丁进城上任的消息传播出去后,并没有坐等喜讯,而是及时部署了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
韩飞将方案考虑成熟后,一番乔装打扮,从后门悄悄溜出县府,很快就来到徐世贤村。一番留意观察,发现身后没人跟踪,也没人注意他的行迹,便径直来到徐家大院,面见曹旋。
曹旋见韩飞急匆匆乔装而来,知道定是有要事相商,也不惊动众人,悄悄把他让进屋里。
二人稍稍寒暄,韩飞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辅同,今日我来,是有个重要消息要告诉你,李丁已被省政府委任为中都县代理县长,近日便要走马上任。”
曹旋一愣,说道:“李丁当了县长?”
韩飞说道:“是的,他现在人在大圐圙,很快就会启程。”
曹旋听完,心中不由一动,他正和马平合计该如何追杀小五点和李丁的事呢,没想到李丁此时竟然出现了。当即说道:“飞哥,我正在寻找他的下落,准备为徐家报仇,现在有了他的消息,我一定要趁机杀了他。”
韩飞说道:“辅同,这个事我本不该告诉你,即便撇开大哥,就是你我兄弟之间的情谊,我也不能让你以身涉险,可是我考虑到李丁昔日所作所为,对你和徐家造成的巨大伤害,我觉得你要是不趁这个机会杀了他报仇,日后肯定更不好下手,看着仇人升官发财,逍遥快活,我想你必定心有不甘,就瞒着大哥,前来找你合计此事。”
曹旋说道:“飞哥,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仗我也没少打,我也不是莽撞之人,自会见机行事。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
韩飞说道:“你这里有多少人手?”
曹旋说道:“十几人。”
韩飞道:“有趁手的家伙吗?”
曹旋笑着说道:“飞哥,我的家伙事儿全着呢,除了大炮没有,长的短的都有,还有几挺机枪。”
韩飞也笑道:“你不显山不露水,也没少弄好东西啊。”
曹旋道:“这可都托了你们国军的福,都是那些草包空投给我的,我要是有心的话,装备一个连都没问题。”
韩飞道:“你有装备那我就放心了,我正还愁着该如何给你搞些武器出来。”
曹旋道:“飞哥,这些装备足够了,我直接打他伏击,他一个都跑不了。”
韩飞道:“我不知道李丁会带多少随员,你这里的人手太少,万一他们人多,只怕你也不好对付,打伏击不一定能把他们全都留下,万一留下活口,就有可能暴露我们的身份,要是让李丁逃了,日后再对付他就得大费周章。”
曹旋道:“飞哥是不是有什么万全之策?”
韩飞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仔细考虑过这些细节了,我想了个办法,不但成功的把握大很多,还可以把你们的危险降到最低。”
曹旋道:“飞哥,你那脑子我们谁都比不上,你快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服从安排。”
韩飞道:“大哥已和李丁约定,在东门外十里处的兆丰寺派人接应他,双方的接头暗号为‘海阔天空,步步高升’。你可以安排人手扮作接应之人,在他尚未到达接头地点之前便提前和他去接头,在取得他的信任后,趁机把他击杀。”
曹旋道:“你们还会派出人手去城外接应他吗?”
韩飞道:“为了防止日后上峰会派人调查此事,我必须把所有的工作都做正规了,我会安排四五个人在兆丰寺等着接应李丁,但我会命令他们坚守原地,见不到李丁不能擅自行动,你可以在提前几里的地方放心大胆的行动。”
曹旋不住点头。
韩飞继续叮嘱道:“咱们计划的这些事,只有你知我知,其他人一概不知,这些细节我和大哥都没有提起过。切记!你的人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如果日后被人查出这事和曹家有关,大哥和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此前我想过找人去做,就是担心事情败露,会把大哥给牵扯进去,我再三斟酌后,觉得只能让你安排人手前往。”
曹旋说道:“飞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都明白,你放心吧,我能把这事处理好,你已经给我安排的这么细致了,我要是再出了差错,那可就真成了饭桶。”
韩飞依旧不放心地叮嘱道:“此行千万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便及时撤离。”
曹旋一一记下,点头答应。临了,曹旋告诉韩飞,自己已经把韩娇接到了徐家大院,现在和徐淑婉住在一起,兄妹可以在徐家小叙。
事关重大,韩飞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更不敢在此处久留,让曹旋转告韩娇,等局势稳定后,自会前来和她见面,交代完毕,韩飞便匆匆打马去了。
曹旋得到消息后,立刻安排人手,准备武器,制定行动方案。赶在李丁和真正接应他的人会面之前,便将李丁一举拿下,为了不暴露消息,只能狠心将护送他的屈世贵一行尽数歼灭。
曹凯为了迎接李丁进城,做足了表面功夫,白天的时候他就召集了一众乡绅官宦,在县府等候,提前让厨房安排了丰盛的宴席,专等李丁的到来。众人苦苦等候到晚上却迟迟不见李丁出现,只好先行吃了晚饭。
曹凯派人给小五点打电话询问情况,这才得知李丁在半道被人给伏击了,受伤的人刚刚回到镇上,小五点也是才得悉情况,还没来得及给县政府打电话汇报。不过万幸的是伏击的人被屈世贵给打跑了,李丁安然无恙,已经继续前行了,因为此事耽误了时间,或许会到的晚些。
眼看着已是夜深人静,李丁依然没有出现,曹凯看着焦急等待的众人,心里踏实了很多,韩飞安排的事应该是得手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曹凯喊来韩飞,命他安排人手前去兆丰寺了解情况。
韩飞领命而去,派出十余人前往兆丰寺,和在此等候接应的人会合后,才知道李丁依然没有出现。安排人手回去报信,其他人继续在此等候。
手下回来报告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曹凯当着众人的面听完汇报,便对众人说,李丁路上被人伏击,肯定是受了惊吓,看着天色已晚,不敢摸黑赶路,应该是在路上留宿了,等天亮后再行出发。让大家暂且回去,等明日一早,再来恭迎县长大驾。
这些人整整等了半夜,早已人困马乏,巴不得早点回去休息,谁还管李丁的死活,听曹凯这么一说,都如释重负,打着哈欠,向曹凯拱手告别。
第二天一早,有人来报,在距离兆丰寺不足五里的地方,发现了大量的尸体,这些人身份不明,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被人击毙在路边,请保安团前往调查。
曹凯派二奎带领一队人马前往,当二奎到达事发地的时候,这才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二十多具尸体,还有四五匹被击毙的死马,现场甚为惨烈。而且这些人全部被近距离击杀,身上多处中弹,看来对方并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二奎通过这些人的装备和衣着,基本可以确认,这是国军的武装,只是不知道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二奎没有见过李丁,不能确认这些人中是否有前来上任的李丁,二奎命人在周围拉网式仔细搜寻了一番,再没发现其他伤亡人员,便命人把尸体全部拉回保安团的大院,等向曹凯汇报后,再做进一步处理。
曹凯听完二奎的汇报后,立刻命人拨通大圐圙镇公所的电话,让他们和小五点核实李丁等人的情况。小五点那边传来消息,李丁出发时,带着屈世贵和三十名手下,一共是三十二人,半路遭到游击队伏击,当场被打死三人,受伤折返的有五人,继续前行的一共有二十四人。
二奎拉回来的共是二十三具尸体,少了一人,张海之前见过李丁,让张海前来辨别后,发现死尸里没有李丁。李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下落不明。
新任命的县长失踪,事关重大,曹凯不敢怠慢,立刻拨通省政府的电话,向上峰详细汇报了情况。
就在曹凯刚给省政府汇报完李丁的有关情况后,有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一名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指名要面见新任县长李丁,曹凯闻言,让人把他们带进来,看看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