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苏瑾低着头回道。
    程宸羽握紧拳头，心里一股莫名烦躁涌起，嘴里的话却还带着五分的克制收敛“苏姨？……干妈！怎么会连你也要骗我？”
    一句干妈，是程宸羽心里最过不去的地方，明明苏瑾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她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可是如今却在这些问题上选择了自己的对立面。
    程宸羽语气里的失落和无助无时无刻在折磨着苏瑾，她怎么可能不为这一声“干妈”触动？这可是她一手拉扯长大的孩子，他刚出生她就抱着那么小点的宝宝照顾前后，苏瑾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程宸羽口里的祈求？
    可是那过去是伤害程宸羽的利器，苏瑾也知道她如果开了这个口子早晚都会被程宸羽知道全部。
    她毫不怀疑程宸羽的执着和聪明。
    所以这才成为遏制住她脚步的枷锁。
    “为什么一定要去查以前这些事啊？那已经过去了…也改变不了任何。”
    苏瑾仿佛是在劝告如此坚定的程宸羽，殊不知这也是她要问向自己的问题。
    “死去的人能永垂不朽，是因为她活在后世人的心中。
    可是如果她的故事其实是假的呢？那我作为她唯一留下的…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啊……”
    这些话其实是程宸羽第一次说出口，甚至连程晚星都不知道。
    程宸羽所谓找到过去的锚点，所谓真的选择踏入真相，其实也不过是这几句看似毫无道理的坚持。
    过去生活无忧无虑的小少爷，除了不完整的家庭组成，其实他也是足够幸福的那个，但是他的十八岁却告诉他，他的存在没有来处亦不会有归途，小少爷才真的开始慌张开始害怕，他开始挖掘自己可以存在的意义，他开始认清自己心底深处的畸形情感。
    这些不过是他在找到自己所做出的选择。
    可是他拥有一个爱他不假却其实本是错误的父亲，拥有一个无法宣之于口且躲在暗处的恋人，拥有一大笔没有立场和资格却实至名归在他名下的一大笔股份。
    他才开始审判自己短短十八年的未来。他不可能永远骗自己逃避，骗自己顺理成章拥有一些“来路不明”的好处。
    更加推了他一把的，其实是暗自为他探路的程晚星。
    程宸羽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趟出差，不过也是程晚星替自己寻找过去的借口？
    他都清楚，所以他必须站起来，走出去。
    苏瑾看着这样的程宸羽，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有没有意义，究竟论不论对错。她同样坐近了一点，然后双手包裹着程宸羽攥紧的拳头，温声说道“宸宸，你不能这么想！你是……是我们太多人期待的存在了，我只是…在害怕很多无法预计的意外伤害到你。”
    这些话是苏瑾很质朴的回答，程宸羽哪里不知探查就意味着面对。
    “苏姨…我已经长大了，也到了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苏瑾一下又一下揉搓着那只紧绷的手，然后让它逐渐抚平紧张才回道“冉冉去过林芝。而且她的病…或许是她的心病。
    她的心，彻彻底底留在了那里……”
    ……
    飞机抵达林芝市的时候是十点多，程晚星拉着行李箱跟在李泽慢一步的后侧，这次出差也确确实实只有他们两个。
    程晚星看了一眼手表问道“李经理，我们定的酒店有专车，看时间已经在出口处等着了。”
    李泽很满意这些事情的安排，随口夸了几句就一起出了机场乘坐上了酒店的专车。
    一路上的车况不算太好，哪怕这里是西北比较具备城市化居住的城市，但其实也只是发达城市的县城郊区规模。
    车上，李泽看着窗外的景象感慨道“这么多年没来，真的变得很多，都不认识了。”
    司机是本地人，适时插上一句“您来过这里？”
    “是啊，都过去十九年了。”
    “那是很久了！这几年科技发展快了，这里的建设也越来越好，可不是改头换面了吗。”
    李泽也附和几句，又听见身旁座位的程晚星疑惑道“李经理，您上次来这里待了很久吗？”
    李泽笑着回道“挺久的，待了两周，算是出差最长的一次。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这次最多也只有一周。”
    程晚星试图用商业的视角问道“待了那么久，是因为这个工程很多问题吗？那我们这次……”
    李泽打断道“并不是，上次来……也是有一些私事吧。”
    程晚星适可而止，这个话题也就点到为止了。
    心里却琢磨着，看来程云霆上一次来就是来办所谓的“私事”了。
    李泽看着程晚星不再多问，故意提醒了一嘴“你也不用多想，如果这次我们办理得顺利，可以留两天让你自己转一转，林芝还是挺适合放松的。”
    这句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了，程晚星看起来十分愉悦，恭维地回道“谢谢李经理，我也会十分认真地对待这次的工作！”
    ……
    办理入住后，两个人都不打算多休息，放了行李就一起出发前往了此次工作的目的地。
    701工程其实也是一个中小型项目，它的隶属公司也没有多么复杂，两个人一路畅通得被请到了老板的办公室。
    程晚星跟随李泽走进去就看见了坐落在宽敞办公桌前的一位发福油腻中年人。
    而且是一看就…的油腻大叔。
    那人也挺对应自己的体型，自我介绍才知道他姓牛，程晚星跟着李泽叫他牛总。
    这位牛总看起来是认识李泽的，说起话来也是熟悉的味道“李总啊！您终于来了，大驾光临我也实在是招待不周啊！”
    李泽瞥了一眼程晚星，摆摆手回道“不是什么李总了，你叫我老李就行。
    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跟着我的小程。”
    牛总笑得程晚星有些不适，直到对方收回眼睛问向李泽，他才缓了一缓。
    “小程？这还巧了，你上次来不就是跟着一位程总嘛？”
    李泽笑着解释“不一样，这位是我新跟着的实习生。”
    牛总尴尬地笑了几声才切回正题“这次你来考察，我是做足了准备，绝对不像上次出那么大一个问题了！”
    李泽心虚又躲闪的一瞬眼神没有逃过程晚星的注意，程晚星也自觉在这个“问题”上加重了疑惑。
    “那是肯定的，上一次也是有缘无份了。”
    最后牛总又和李泽唠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琐事，等真的出了办公室都已经要下午六点了，这个时候牛总又顺理成章邀请两人一起接风洗尘吃席去。
    李泽也拒绝不了对方的热情，一起吃完晚饭又喝了一点小酒，等正式结束也是晚上的八九点了。最后也是牛总让人开车载回了两个人。
    在酒店分开的时候还是程晚星搀扶着有些醉意的李泽刷了门禁走进房间。
    李泽最后甚至还工作意识爆棚叮嘱起来“小程，明早不要睡过头了，明早八点酒店大堂集合。”
    程晚星看着醉醺醺的李泽，实在不好意思反驳对方真的考虑过自己的身体了吗，但还是笑呵呵答应了。
    这天晚上，程晚星等着程宸羽的视频电话，一直盯着等着辗转反侧，直到收到自飞机落地自己发过去的报备信息后的第一条回复。
    ——星星，今天回家好晚了，对不起啊，没有办法视频了。你今天工作顺利吗？
    程晚星没有怀疑什么，而是敲敲打打回道“一切顺利，我也已经洗漱完躺在酒店大床上了，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就这样一问一答聊了很久才感觉到对方回复得越来越慢，直到彻底沉寂下去。
    程晚星就知道，那是某人已经抱着手机睡过去了。
    京市的夜晚沉重安静，月光的微弱照射也并没有手机屏幕的亮度高，但是程宸羽手机屏幕的亮度却打在了已经紧闭住的沉沉双眼，睡得一塌糊涂的程宸羽脸上。
    没什么影响，但是估计明天起床程宸羽就会后悔自己没有给手机充电的悲剧。
    不过他也会惊喜地收到手机显示的第一条信息。
    ——晚安…做一个好梦啊，我的宝贝宸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