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诺斯的心情非常不好。
准确来说,是王虫们的心情都不太美妙。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龙族身份暴露后,陛下突然对那个叫时景年的药剂师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与热情。
这当然不是说之前就不热情了,但至少没有现在这般时时刻刻黏着啊!
每天的第一句话不是“阿年起来了吗”就是“阿年现在在哪”,总之三句不离“阿年”。
王虫们突然有了一种自家大白菜要被猪拱了的既视感。
现在更是要带着时景年到那鸟不拉屎的巴里星去。
王虫们:“!!!”
陛下千金之躯,怎能到那般荒凉的地方去?
几位王虫好说歹说,劝了又劝,都改变不了挽欣的决定。
据说是因为那龙族想要一种特殊的土壤,而陛下在巴里星发现了这种土壤的踪迹,便义无反顾地要带着时景年走这一遭。
达米诺斯甚至提出可以由他前往将土壤带回,依旧遭到了挽欣拒绝,理由是亲自前往能体现对少年的重视。
出行的那天,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时景年估计已经在四位王虫的眼皮子底下死的连渣渣都不剩了。
“我刚刚查探了一下,情况好像有些特殊,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简单交代了一下,挽欣就要蹦出星舰,却被时景年拉住了手腕。
他显得有些不安,尽管掩藏的很好,挽欣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惶恐。
……惶恐。
他在恐惧什么呢?
害怕她的离开吗?
他也会害怕她的离开?
心中暗自泄出一声冷笑,挽欣面上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的实力你还不知道嘛?”
说着,她眨了眨眼,打趣道:“我还想和你有以后呢。”才怪。
挽欣堪称温柔地拂下了他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粲然一笑后跳下了星舰。
与结界一同落下的,是少女甜甜的音调。
“对了,今晚的生日礼物可不要忘了拆呀。”
·
爆炸发生时,时景年正出神地望着悬浮于星舰前方的那颗星球。
巴里星并不算大,轻轻松松就被框在了视野里。
从见到那颗星球开始,少年心中的警铃就已拉响,勾起他心中一阵赛过一阵的恐慌。
他想要制止这次的行动,却被少女轻而易举的镇压。
她将星舰停留在了这里,只身一人前往那颗并不富饶的星球。
明明还有那么远,明明可以等到星舰再靠近一点再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自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时景年心中的不安便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血液贯彻四肢百骸。
“陛下有令,你不能下去。”
舱门旁,达米诺斯冷冷道,冷漠无情地拦下了少年不顾一切想要冲下去的动作。
“你……”
“砰!”
不耐的神情骤然定格在脸上,紧蹙的眉头在漫天火光的照耀下瞬间卸去了所有的力道,时景年愣愣地看向旁边的玻璃,连呼吸都忘了。
霹雳吧啦的击打声宛如大雨倾盆,星球的残骸在星舰上敲出急促的音调,于结界上落下密集的波纹。
一切都在骤缩的瞳孔里陷入慢镜头中无力地挣扎着,身体好似坠入冰窖,时景年终于控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
“阿年,对于龙族的事,我很抱歉。过去我不曾存在,无力阻止战争,只能看着那段互不讨好的历史暗自叹息。我不否认是虫族促进了龙族的悲剧,对于龙族,虫族有愧,我亦有愧。”
“可是,阿年,大战结束后,我们从未深入过星盟辖地,除了边境的摩擦,两方各自安好。我们不屑,也不愿对一个强大的种族赶尽杀绝。你们是强大的对手,也是难得的对手。”
半空之中,虚拟投影的少女垂下眉眼,卷翘的睫毛不住地轻颤。
“我不知道星盟那边说了什么,但我感受到了你的犹豫,你在怀疑,我想或许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是阿年,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我想看看你的心。”
说着,少女抬眸朝着前方笑了笑,像是看到了那抹让她如此小心对待的人影,含着少女怀春的羞涩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如果这次我活着回来了,那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我好想牵着你的手看太阳东升西落,看遍宇宙的每一处美景。说起来,这里还有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略带兴奋的女声忽而低沉了下来,短暂的消声后,再次响起时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艰涩。
“如果……如果这次我没能回来,就拜托阿年好好照顾自己了。不要一开始实验就忘了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也不要再轻易相信别人了,毕竟以后可没有我这样的傻瓜乖乖束手就擒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含着哭腔的笑声突兀的响起,那道虚拟的投影哽咽着说着最后的道别。
“能看到这里,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阿年,我知你不信我,你想要我死我也毫无怨言,可我还是想你能最后再听我一句话。”
“星盟那个地方这些年越发虚伪了,阿年,你留在奈尔星吧,虫族会替我守护你的。”
女孩的声音极力掩饰颤抖,近乎哀求,末了又似乎觉得是自己强人所难,无措地撇开了视线,死死咬住下唇,缓了好一会儿后才重新鼓起勇气直视前方。
“刚刚……你不用在意,我不是要离间你们的关系,只是……”
“……我希望你好好的。”
“……噗。”
明明是笑着的,她的表情看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我说这些干什么呢,你现在估计烦透我了吧?说不定已经不耐烦地摔坏了留影仪呢。”
“哼哼,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正事放在了最后才说,你提前关掉就听不到啦。”
时景年看着她闭上眼睛,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那双被泪水浸润的眸子重新睁开,用着与平常无异的语调对他说——
“阿年,生日快乐。”
昏暗的房间里,就连月光也被无情地阻隔在床帘之外,留影仪在放完后自动关闭,整个房间复又陷入沉重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隐秘的哭声在黑暗中响起,宛如幼兽无助的哭咽,一声压过一声的沉重,一声赛过一声的压抑。
“我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