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水寒与洛亦岚落地帝都，直奔庄园。
    很巧的是，他们抵达之际，楚明成与白静萱也来看望萧无劫。
    开始画风很正常，一如其他亲家首次见面，各自寒暄认识。
    萧水寒与洛亦岚比楚明成与白静萱小一些，因此对他们以哥姐相称。
    但当真正坐下来时，画风就发生了丝丝变化。
    萧水寒外表清冷，实则柔和，而楚明成冷酷寡言，一个招呼后，便无话可说了。
    洛亦岚冷傲少言，偏偏白静萱温柔善谈，两人凑一起同样气氛古怪。
    而当见到彻底失明的萧无劫时，画面迎来了180度的反转。
    洛亦岚与楚明成像无声的守护神，一个抱着萧无劫，心里疼得发颤，另一个虽然无话，但素来僵硬的脸上浮现不忍与叹息。
    另一边的萧水寒与白静萱像碰到知己一样，一个哭得比一个情真意切。
    白静萱：“宝贝，你跟璃月怎么什么都不跟静姨说，我要不是今天过来，都不知道你眼睛看不见了。”
    “我都难受成这样了，你爸妈心里不得比刀割得还难受。”
    萧水寒扯着纸巾擦眼泪，不忘分给白静萱：“静姐，你真说我心缝里了。”
    “我……我哪还有心缝，我心都碎了！”
    在洛亦岚与楚明成难言的眼神中，两人差点哭得抱到一起。
    萧无劫憔悴地靠在洛亦岚身上，颤着眼睫毛，低哑无奈出声：
    “爸，静姨，别哭了，我还在。”
    不至于整得像哭丧。
    莫约半小时，楚明成与白静萱离开，萧无劫与家人失散多年，如今萧水寒两人远赴帝都，更多的时间该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萧无劫躺久了，身上不舒服，也怕萧水寒哭得刹不住闸，于是让他和洛亦岚陪他走走。
    庄园后花园，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洛亦岚仔细牵着萧无劫，萧水寒护在身旁，步伐缓慢。
    “乖乖，抬点脚，有凸起的石头。”
    萧无劫眼神空洞，眼睫不住轻颤着，紧抓着洛亦岚的手，步子中透着小心，显得脆弱又依赖。
    洛亦岚被他抱着手臂，亦步亦趋，心底涌上阵阵母性的柔软。
    她刚分娩，萧无劫便被掳走，她错过了他成长的全过程。
    踉跄学步，牙牙学语，长高长大……
    此时被他孩子般依赖，她冰霜覆盖的心都快化成了一滩水。
    萧无劫现在身体糟糕透顶，没走多久，就开始浮汗气短。
    萧水寒抱起他，一路把他抱到亭子中放下。
    似是有意，萧无劫明明身材修长，他偏偏抱孩子一样，托着他屁股，把他扛在肩头。
    萧无劫看不见后，听觉格外灵敏，庄园稀疏走动的佣人侍女压低声的嘻笑，他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好像个宝宝。”
    “小姐疼，家主夫人疼，现在找到亲生父母更疼，都好宠啊！”
    “少爷这应该叫先天受宠圣体。”
    ……
    萧无劫羞得脸颊滚烫浮红，头都抬不起来，“爸，你放我下来……”
    “啪”，萧水寒轻拍在他屁股上，“儿子乖，给爸爸抱抱。”
    坐在亭子中，洛亦岚手捏着纸巾，轻拭他额间，鼻头涌上的汗水，柔声：
    “乖乖，坐累了，困了就说，妈妈带你去休息。”
    “你现在情况已经不宜下床多走动了。”
    说话间，她倒了杯佣人新换上的茶水，送到萧无劫嘴边，“喝点水。”
    萧无劫就着她手喝了两口，指腹轻轻摩挲在大理石桌上，轻声问：
    “妈妈，你们这次过来会待多久？”
    萧水寒目光闪了下，语气暗藏伤心，低声：“儿子，你是希望我们留下来多陪你，还是急着赶我们走。”
    萧无劫忙摇头：“我不是……”
    洛亦岚握着他的手，轻声打断：“如果你是因为怕我们知道你五感将失，那不用多问了。”
    “璃月已经全告诉我们了。”
    “我们会一直陪你到手术。”
    萧无劫表情瞬间一慌，这种事他自己承受就够了，他不想他们知道，更不想他们目睹全程。
    萧水寒原先哭得冒红血丝的眼底再度浮上丝丝腥红，声音嘶哑：
    “儿子，如果璃月不说，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告诉我们了？”
    萧无劫嘴唇微动：“我……”
    洛亦岚坐到他身侧，轻抱住他，眼眶发红，哑声：
    “乖乖，你瞒得了我们一时，瞒得了我们一辈子吗？”
    “我们总要来看你手术的，你不告诉我们，是觉得我们看到一个五感残缺甚至尽失的你就会不难受吗？”
    萧无劫低垂着头，眼尾浮上细微的洇红，像个犯错的孩子。
    丧失五感是件很可怕的事，只是视觉的缺失其实已经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以至于他心都有些乱了，只想尽可能减轻楚璃月的心理负担，瞒住其他人。
    洛亦岚见他罕见的惶然，心上像是被划开道口子，灌进酸水，胀痛无比。
    她抱住萧无劫，将他脑袋摁到她肩头，掌心顺着他后脑轻抚着，嘶哑轻声：
    “乖乖，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怕吗？”
    萧无劫额头抵在她肩侧，握着她衣袖的手指收紧，他想说不怕的，但来自洛亦岚身上，融进骨血中的母爱气息将他包裹，让他情绪陡然有些绷不住。
    他单薄的后背细微颤抖，低颤发涩吐出两个字：“有点。”
    怎么会不怕呢？
    他耐得住孤独，不代表他喜欢孤独，他明明已经拥有了很多，却要再度被一点点与世界剥离开来。
    当然是怕的。
    这种情绪，他甚至在楚璃月面前都不敢过多表露，她最近忙得连轴转，他不想她再为他分心了。
    洛亦岚拥紧他，掌心不断轻抚在他后背上，喉头发堵，几度滚动才艰涩出声：
    “乖乖，你实在怕，就哭一会吧。”
    “这里只有我们，不丢人。”
    她与萧水寒得知消息的时候，萧水寒差点崩溃，她一颗心也是如坠冰窟般冷透发寒。
    在他们来的前一夜，萧水寒趴在她肩头哭了一夜，她难受同时不禁想在他们看来都已经那么无法接受，身为当事人的萧无劫又得难受成什么程度。
    因此落地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让萧水寒不要在萧无劫面前表现出这些糟糕的情绪。
    而现在，她更加清晰感觉到萧无劫才是最难过，最需要安抚陪伴的那一个。
    “乖乖，在我们面前，你不用硬撑，我们一直陪你。”
    “但答应妈妈，无论怎么难过，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
    “璃月，我们，还有你的朋友们每一个都不会离开，更不会放弃你，你不是一个人。”
    许久，萧无劫脸贴着她肩膀，低声；“好。”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