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其实你也可以喊我爹
作者:顾兰亭   生而为人,香烟敬神最新章节     
    周家刚接到老爷子死了的消息时,那真就是一场兵荒马乱,该来的不该来的亲戚来了一大堆,老宅前所未有地热闹,但大多是为了老爷子死后的遗产而来。
    他们互相争论着遗产怎么分配,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他们谁都不肯让步。
    周离行是在众人的争吵声中醒来的,他抱着被子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在父母的争吵中理出一条重要信息——“周家老爷子和他大儿子死于一场车祸。”
    周离行的爸爸是老爷子的二儿子,死的那两个,一个是他爷爷,一个是他大伯,二人在同一场车祸中丧生,连进手术室抢救的过程都没有,死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看着外面争吵得面目扭曲的亲戚们,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周离行?周离行?周离行!”
    他猛地惊醒,入目是喧闹的教室,原来,是梦吗?
    体育委员站在黑板面前喊:“周哥,两千米行不行?”
    周离行这才想起来,体委这是在问下个月运动会的事,他揉揉额角,比了个ok的手势。
    体委一脸喜色地用水笔在他周哥的名字旁边写上两千米,然后郑重其事地道谢:“周哥!你是我永远的哥!”
    周离行挑了挑眉:“其实你也可以喊我爹。”
    这年头,只要你放出帮忙带饭的消息,立马就可以听取爹声一片,毕竟脸皮和早餐这两项放在一起,不用想都知道这群人会选哪样。
    解决早餐,就意味着不用去食堂吃,不用去食堂就意味着可以多睡一会儿。
    一群又饿又困又懒的大学生,已经把自己的脸皮给磨炼得比城墙还厚了。
    不过,周离行没能听到那声爹,就被兜里疯狂震动的电话召唤走了。
    他从后门遁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重磅炸弹:“你爷爷和大伯出事了……”
    那一瞬间,周离行的脑子嗡嗡的,几个词不断地在脑海里回响“车祸……死亡……遗产……”
    居然完全和他刚刚做的梦对上了!
    他下意识环视周围,难道……我其实根本就没有从梦中醒来?
    周离行晃了晃混乱的脑子,抬眼便看到对面教学楼的栏杆上坐着一个女孩,穿着草绿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一根柳条,神情悲凄地看着天空,身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慢慢变透明。
    而地上,没有影子……
    十二岁的时候,周离行照着爷爷的书画了一张符,从此,他无意中给自己开了个永久天眼,再也没关上。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意识到,但直到某一天,他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亲眼看到一个人在马路牙子倒地吐血后再站起来,然后不断重复的全过程。
    在此期间,所有人都对此毫无反应,因为那些人根本看不见这样匪夷所思的画面。
    看到这一幕,周离行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我可能生病了!
    差一点,他就要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或者是上交国家,但好在他还没被新世界观冲昏头脑,及时把慌了一半的心神给扯了回来。
    如果你一不小心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异类,那么你可以去寻找和你相同的异类,然后抱团;也可以保护好异类的身份,成为一个“正常人”。
    符合大多数的,一般被称为正常,不符合大多数规则的那一部分,则被称为异类。
    后来,周离行再也没有好奇去翻过爷爷的书,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事,只是默默地将自己伪装成和别人一样的“正常人”。
    于是,在这漫漫的九年岁月里,他学会了与非人类和谐共处,不管见到了什么东西,一律当做没看见。
    毕竟那些非人类还挺好分辨的,其一是他们没有影子,其二是他们的身形淡淡的,带有透明的质感。
    不过他能忍这么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游荡在世间的鬼魂其实很少,一般死后没多久就会消失,有执念的才会留七天。
    而如果因为执念太深,使其在世间留存超过七天,便会从魂变成鬼,若是沾上了血腥和因果,就会从鬼变成凶,再往后叠加,便是煞。
    至今为止,他都只遇见过魂。
    周离行一边奔跑一边向辅导员请假,毕竟是生死大事,这假请得轻松极了。
    爷爷和大伯是周家最神秘的两个人,神神叨叨的,很是不讨年轻人的喜欢,其中周离行的父母是态度最激烈的反方代表。
    因为他们十分讨厌老爷子的封建思想,周离行这个长孙,就是在老爷子对传宗接代的强烈执念下出生的。
    周家百年世家,祖上那是阔过的,要是断在了这一代,对老爷子来说就是造孽。
    周离行的爹妈是商业联姻,生完孩子完成老爷子的任务后,纷纷化身浪的代名词,在外面各玩各的。
    被保姆带大的周离行,年纪轻轻就过上了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凡尔赛生活。
    所以当听到爷爷和大伯真的死了的时候,他没什么多余的感觉,只是梦境变成现实让他略有些恍惚。
    当他到达医院的停尸房,听到亲戚正在那争论瓜分财产的时候,周离行才清醒,觉得自己的阴阳眼可能升级了,多了个预言功能。
    亲戚们七嘴八舌,从医院停尸房争到火葬场,又从火葬场争到老宅,换了三个阵地,才算吵出了个章程。
    看着分完财产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冷漠家人,周离行叹了口气,好在老爷子遗产丰厚,不然这后事都不知道能不能这么快办好。
    不过,他们的口才真够好的,就是演技差了点,哭的时候不太像样子,不仅没感情,眼睛里还明晃晃写着俩字儿——贪婪。
    害,人家至少还知道哭一哭,他爹妈是直接冷漠脸说起了后事的安排和遗产分配,要说无情,还得是他老周家二房正根,老的少的,一滴眼泪都没付出。
    周离行坐在老宅的高门槛上,突然发现,这个家里,好像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站起身看了几眼因为空落落而显得有几分阴森的老宅,默默地去拿了一个叉子,将屋檐下的红灯笼取下来搁到了杂物间。
    等他放好红灯笼,打算出去揭大门口的对联时,便见着门口站着一个少年。
    那人留着一头深棕色半长不短的头发,穿着一身公园老爷爷才穿的太极服,立在一边儿抬头盯着大门上悬着的那枚八卦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