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在上京城的蒙蒙细雨中开始。
沈徇棠力排众议,压下朝中众多反对声音,将百里微生任命为此次春闱的主考官。
压下了朝中一众德高望重的老顽固。
而东厂也奉命暗中护卫此次春闱。
沈徇棠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对面是他的师兄。
应敛。
“师弟,你真的想好了吗?”
应敛轻轻落下黑子。
顾爻神色未动半分,落下白子。
“师兄指的是什么?”
应敛抬眼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他放下棋子,面色有些无奈,“我输了,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又何必在这里与我装糊涂。”
顾爻也放下手中的棋子,转头看向这春日的蒙蒙细雨。
“师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与寒疏那般幸运,这世间万事万物,不如意的十之八九,我也不例外。”
应敛看着顾爻微微一时无言。
可他还想再劝一劝,“你就真的忍心把自己养了快两年的孩子推上那个位置?”
“不是我想,我曾经问过他想不想,他说了想,那我就帮他实现,反正与我而言,谁坐上那个位置,都差不多。
何况,我将他带出冷宫,本就是存了这份心思的。”
看着心意已决的顾爻,应敛不再劝。
他这个师弟,在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有主意的。
既然他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应敛起身拍了拍顾爻的肩膀,“到时候要是想走,别忘了还有师父和师兄们。”
说完,应敛踏着窗沿翻出,飞身离去。
看着有些火急火燎的应敛,顾爻轻轻笑了笑。
这是赶着回去陪寒疏吃饭吧。
顾爻有些羡慕。
看着天边泄出的一丝天光,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一口。
这阴沉了许久的天,也该放晴了。
放榜那日,天朗气清。
一位名声不显的学子成为榜首,引得京中热议。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说这考生是买通了监考官的。
还有说这考生是被当今掌权的沈掌印给看上了。
反正就是逃不开这考生与沈徇棠还有百里微生那些杜撰出来的风流韵事。
越传越离谱。
而沈徇棠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而那位备受争议的考生正坐在他的对面。
他们坐在茶楼的最高出,俯瞰着街上乱哄哄的人群。
顾爻看向面前豹头环眼的青年。
嗯,长相凶恶,不像个读书人。
他们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让京城的百姓见到这人来得有说服力。
这长相,八成也是没有人传他是小白脸的。
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青年,宁弋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掌印大人找他有何贵干。
难道是看到自己的文章了?
他知道自己是春闱榜首的时候,也很震惊。
他以为能入榜就不错了。
毕竟他言辞过于直白,一向是主考官不喜的那类。
顾爻看着面前有些五大三粗的青年,唇角露出一抹笑。
“怎么,答卷的时候敢骂阉党,现在倒是变成鹌鹑了?”
宁弋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爻笑了笑,他没有再拐弯抹角,“宁弋,南阳河下村人,是吧?”
宁弋身子一僵,不理解这位沈掌印为何要报他背景。
顾爻见面前鹌鹑似的青年终于抬起头,他微微一笑。
“我就直言了,你不仅会是此次科举的会元,还会是状元。”
宁弋瞪大双眼,他有些紧张,压下心头的震颤。
“为什么?”
为什么选中他?
明明他是看不上阉党的,不是吗?
某种意义上,他算是这位沈掌印的敌人。
顾爻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外面繁华的上京城,声音有些飘渺。
“宁公子,这上京城,繁华吗?”
宁弋像是不理解顾爻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这上京城自然是最繁华的。”
顾爻闻言却摇了摇头,他伸手指向京城的西面。
宁弋顺着拿方向望去,却也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爻笑了笑,“没看到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对吗?”
宁弋点点头。
“可是宁公子去过那边吗?顺着这个方向走,你会走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宁弋有些疑惑,他家境虽然不算好,但也从未被短过吃喝。
“那是京中的贫民窝,是这繁华京城最不堪的地方。”
宁弋神色微怔,他好像知道顾爻想要说什么了。
“你见过因为一张落在地上的,沾满灰尘的饼子就打得你死我活的孩子吗?
你见过只要一个包子就能春风一度的女人吗?
你见过在这京城皑皑白雪中,被活活冻死的尸体吗?”
宁弋抿唇,没有答话。
顾爻也没有在意,转头看向宁弋。
“我想要贫民窝的人都能吃饱饭,不单单只有京城的,宁弋,所以你懂吗?”
宁弋抿着唇,面上有些不忿,“可是,如今这天下,不就是阉党当道吗?”
顾爻看着面露气愤的青年,笑了笑,“有些人生了异心,就要拔掉了。而如今的局面,也不单单只是阉党的错。
这朝堂,从根上,就已经坏了。所以我想要改变这局面,我想要你成为帝王手中的一把刀,亲自剪除那些横生的枝节。”
容貌精致的青年,眼里闪着光和跳动的焰火。
那把火顺着青年带着些狂热的目光,直直烧到了宁弋心里。
宁弋只听到自己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