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婵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谢怀则:“奴婢有资格吃醋吗?”
“你当然……”
而乖巧的,恭顺的,几乎从不与谢怀则拌嘴的卫婵,却头一回,破天荒的,打断了世子的话。
“如今只是一个绿痕,她同奴婢一样,都是世子的妾,奴婢吃她的醋,您觉得没什么,可若是有朝一日,您有了良妾,贵妾,甚至是大娘子,奴婢还能吃醋吗?”
谢怀则沉默,他娶正妻,妾室吃醋,就是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了,妾室有什么资格吃醋呢,妾室是什么身份呢。
“你,你可以对这个女人吃醋。”谢怀则几乎是从喉咙中硬挤出来的一句话。
“奴婢有资格对这个女人吃醋,却没资格对世子以后的女人吃醋?”
谢怀则头一次被逼到说不出来话的份上。
“世子宠爱奴婢,奴婢却不能轻佻起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如今只是一个绿痕就受不了了,将来世子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奴婢这醋吃的过来吗?现在您觉得奴婢吃醋或许有几分可爱,可时间久了,奴婢被宠爱的忘了尊卑,到时候对您心尖子上的人吃醋,又或是对正室大娘子不满,您就此厌恶了奴婢,奴婢去找谁说理去呢。”
她温和的笑,圆圆的眼睛眯的像两弯月牙:“奴婢宁愿现在就委屈一些,不去奢望本就得不到的东西,这样就不会失态,到时候更不会让您为难。”
谢怀则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番话,若是旁人,他总要觉得这是别人以退为进的手段,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能叫人信服。
她居然在这样委屈自己吗,认为自己不配得到,索性从一开始就不奢求,只要认为自己不配,就对一切都能抱有平常心,也就不会吃醋,更不会难受。
卫婵起身,要去布置今日的膳食,回了公府不必她亲自做,但主子的膳还是的象征性问一问的。
她说的很坦然,如今谎话是一套一套的,说的自己都要信了。
哪里是不配,卫婵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不配,她若有个真心相爱的夫君,夫君要纳妾要喜欢别人,她是断断不肯依的,一定要闹个天翻地覆。
可眼前的人,是世子,是她的主子,唯独不是夫君,不是爱人。
不过是侍奉主子,她为何要对主子别的妾产生什么嫉妒,给自己找不痛快,跟自己过不去呢。
可谢怀则爱听什么,她就说呗,他问她为何不吃醋不嫉恨,她就说自己不配,怕将来恃宠而骄,不正是个完美的借口。
手,被拉住了。
卫婵一愣,看向谢怀则。
他似乎在天人交战,又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你,你有资格,你可以这么做,哪怕对将来我的正室娘子,只要不明面上顶撞她,私下里跟我抱怨,吃醋,都是,都是可以的。”
说出这番话,他松了一口气,期待的望着她。
卫婵很想笑,不明面上,私下里,难不成她还得感谢世子的恩赐,让她能私下吃醋?
“好,谢世子恩典,奴婢记住了。”
就这?没有别的反应了?
谢怀则有一瞬的茫然,难道她不该扑进他怀里,诉说对那个他都记不住名字的女人的不满?最后再讨要一些承诺和誓言?
例如要他永远待她好,把她放在心上,即便是正室进了门,也要护着她向着她?
“本世子已经允了你,你有资格吃醋。”他再次重复。
这个样子的世子,一点都没有成熟稳重,反而像个要不要糖吃的小孩子。
卫婵凑过去,轻轻在谢怀则脸上亲了一口:“奴婢知道了,世子大人大量,对奴婢特别宠爱,奴婢谢谢您。”
快别再给她找事了,刚因为刘二郎发脾气,又让她看端砚混的有多惨吓唬她,现在又纠结她吃不吃醋。
明明原来看着,感觉他没那么闲啊。
谢怀则愣住的功夫,卫婵就出了书房,高兴是挺高兴的,这女人就是喜欢他生的英俊,馋她身子,如今居然直接动嘴了。
谢怀则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他是想听,她嫉妒的话语,最好说点不让别的女人碰他,又委屈又说爱他,再邀宠。
别人家的妾,不都是这样,怎么就她不同,一个吻就把他打发了?
其实吻也不错,可他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还是说,跟在祖母身边被祖母教导的,性格太正经了,不会像别人家妾室那样狐媚?
不过一个上午,全院的人就都知道,绿痕被改了名字叫净皮。
她偷偷出了院子,在外面抹眼泪,满脸无可奈何的,正是送她来的那个老嬷嬷。
“这下好了,以后公府里的人都要改口叫我净皮,这个名字,不是羞辱人吗,背后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嬷嬷也无奈:“能回世子这里接着伺候,你就烧高香吧,要不是老夫人那里实在没别的人选,又不想因为你被打发回去,落了老夫人的面子,你当老夫人还愿意叫你来?”
“我都已经服侍过世子,是世子的人了,我被打发出去就只能死,还能去哪呢。”
“行了行了,你这套说辞,跟别人说说也就罢了,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呢,这一回侥幸回来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别作了,虽给你配了个丫鬟,可老夫人可没说叫你住什么东厢房,你拿着老夫人当挡箭牌,到时候要是被扒出来,可没人救的了你。”
“婶婶,好婶婶,你得帮帮我,我若是在世子身边得了宠,那咱们家不就飞黄腾达了,若我将来能有个一儿半女,咱们一家可就成了主子,不再是奴才秧子了,那个凝冬凭什么呢,又不是家生子,外头买进来的,婶婶若是不站在我这边,可就太没道理了。”
“我若不帮你,焉能看着你在那编瞎话骗人,你以后还是安生些吧,世子那个脾气,可不是眼里能容沙子的。”
“反正我就是不服,若是正室大娘子也就算了,那个凝冬算什么东西,跟我一样连个姨娘都没挣上呢。”
嬷嬷摇头,不再劝:“反正啊,你好自为之吧。”
绿痕回了院内,看见已经传了膳,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想要亲自服侍世子用餐,只要她尽心侍奉,早晚世子会发现她的好,毕竟她觉得,自己可比那个凝冬长得要漂亮多了。
卫婵看着绿痕要布菜,不过略微一愣,就让给她了。
“你坐下,一起吃。”这句话自然是对着卫婵说的。
绿痕整个人僵住,人都要冒出火来了。
卫婵的确不想搞特殊,被宠爱的那一套,有些迟疑:“不太好吧。”
谢怀则却觉得奇怪:“有什么不行的,以前不也让你一起吃吗,在庄子上的时候,也没那么讲究,日日同桌而坐,回来了,反而又讲究起来?”
卫婵讪笑一下,也不推辞,便坐了下来,还看了绿痕一眼。
她那微微一笑的样子,在绿痕眼中,就是得宠的小贱人在炫耀,叫人恨得牙痒痒。
满满一桌子,都是谢怀则爱吃的菜色,他其实不太重口腹之欲,也规矩惯了,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但口味偏清淡,不爱红油酱烧,卫婵却与他正好相反。
“下次叫厨房做膳,你爱吃什么就跟他们说,集瑛院的份例,月月都是用不完的,那些厨房的下人就瓜分掉,平白便宜了他们。”
“是,奴婢谢世子体恤。”
“你我之间,还用说谢。”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又融洽无比,只有站在一边服侍的绿痕,脸一阵青一阵红,像是挨了几巴掌,尴尬的脚趾扣地。
卫婵跟谢怀则同桌吃饭,她却像个奴婢一样的伺候,两人都是一样的地位,她还是老夫人送来要提姨娘的人呢,凭什么却要低别人一等。
绿痕嫉妒坏了,恨不得冲过去把卫婵从世子身边拉开,自己取而代之。
谢怀则是世家子弟的规矩,自来食不言寝不语,下午谢怀则出去,晚间回来,院内气氛也并不怎么平静。
绿痕恨得要在卫婵身上戳几个窟窿不可,然而一旦开口,红砚就会叫她几声新名字,什么净皮姑娘,皮姑娘的,满耳嘲讽,差点把绿痕气哭。
卫婵自然是故意的,用膳的时候故意对她微微一笑。
世子身边的女人,没有绿痕,将来也会有别人,她若是都吃醋,哪里吃的过来,再说她早晚都是要出去的,吃什么醋呢。
然而绿痕不是好相处的,对她敌意实在很大,两人都是通房,是地位卑下的妾,却非要分个高低,就如同当初对端砚,一个居心不良跃跃欲试想要找事的人,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若是不挑衅她,让她失了理智,绿痕怎能露出马脚呢。
那句话不是说的好,上天要其亡,必要欲其猖。
如果不是绿痕,总是恨恨的把她当假想敌,卫婵才懒得管这种事呢,还宁愿她多伺候伺候世子,免得她总是被折腾的起不来,浑身酸软,还一直要喝避子汤。
谢怀则晚上没在家里吃,绿痕进出东厢房很是得意,可卫婵并不怎么理会,只要摸一摸自己头上那根鲛珠簪,就能看见绿痕扭曲的脸,也是十分好笑了。
谢怀则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月上中天,他大概是在外面吃了一点酒,脸上带着绯红,眉眼如波,呼吸间都带着一点酒气。
卫婵给他张罗醒酒汤和洗澡水,谢怀则用眼神示意了好几下,却发现卫婵毫无察觉,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不禁轻轻一叹,叫别的婢女都退下,只留下了卫婵。
“我刚才瞧了你好半天,你都没看见吗?”
卫婵纳闷:“世子,不是要醒酒汤?”
谢怀则郁闷极了:“你从前挺善解人意的,怎么现在像是木头似的不解风情。”
卫婵不满:“您本来就喝醉了,奴婢在忙着,只是给奴婢几个眼神,奴婢怎么可能会意的到,您想要什么直接说便是,奴婢又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
谢怀则一笑:“果然是恃宠而骄了,从前你可不敢对我这么说话。”
“不是您说的,奴婢可以这样吗。”
他说的是她可以吃醋,哪里允许她编排他,但谢怀则喜欢这种没大没小的亲近,仅限于眼前这个,但凡换了别人,他就是不愿意的。
心情好,也就不跟她计较,手一拉,就将她抱在怀中:“今晚一起。”
他的眼神看向了浴桶。
卫婵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脸都红了:“这,这成何体统,这不成,若是传出去,奴婢还做不做人了。”
“咱们俩私底下的事,谁敢拿出去说嘴呢。”
他眼波流转,一个男子,居然媚惑如丝,比女子还要让人惊心动魄,卫婵有点昏了头,半推半就的,居然真的同意了跟他鸳鸯浴。
但也没真的做什么,只是烛光之下坦然相对,就足以让卫婵羞红了脸,觉得自己是疯了。
他的唇似乎含了蜜糖,酒气渡过来的时候,卫婵整个人都要醉了。
浴桶胡闹了一番,卫婵羞的不肯见人,谢怀则却觉得高兴舒心,她若不是如此爱他,为何会这样由着他胡闹。
“好姑娘,这就不行了,还没让你见识过我的手段呢。”
卫婵咬咬嘴唇,还是想要推开他,却一把被谢怀则捉住了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前几次你都不肯出声,是觉得不舒爽吗?”
纵然谢怀则不爱沾染女色,可时下流行去花楼让官伎陪着吃酒,更多有钱有势者是请那些才艺卓绝的大家,来家里陪客。
风月场也去过几回,那些公子哥的荤话,他也不是全然听不懂。
卫婵有些难堪,在他再三询问下,还是嗫嚅着说了:“嬷嬷说了您的规矩,叫出声来太浪荡了,怕您不喜欢。”
谢怀则噗嗤一笑:“我总觉得我还没有那么老古板,只有咱们俩,你想怎么就怎么,谁能管得着。”
将她抱了出来,两人亲昵一会儿,卫婵却忽觉腹中一痛,下面咕咚一声,落下一些东西来,急忙把谢怀则推开,往下一看,癸水来了。
谢怀则也是一愣,顿时泄气:“你怎么这日来了癸水?”
卫婵其实,原本日子是很有规律的,但那避子汤到底伤身,今日的确没有料到,有些男子视此为污秽之物,她生怕扰了世子的兴致。
简单的处理了一番,卫婵看谢怀则有些丧气,便试探着问:“要不,奴婢让绿痕,不,净皮姑娘,来服侍世子?”
谢怀则面色古怪:“你让别的女人来侍奉我,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她有什么不知道的。
谢怀则忽然发了脾气:“在你眼里,我就没女人不行?非得要找个女人弄?”
卫婵小心翼翼瞥了一眼他下裳,垂眸不语。
谢怀则更加火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