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夫人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芬儿心直口快,谢世子是何等超凡脱俗的人物,孟夫人跟着这么一位神仙夫君,自然也沾染了神仙习气,定是孟夫人得了令,不许拿出来招摇,低调行事呗。”
小姑娘似懂非懂:“是这样嘛?”
程姑娘有点不乐意似的,摇着郡公夫人的手臂:“那您就是说我行事不低调,招摇呗。”
“你个猴儿,哪里是在说你呢,是我俗气,央着你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快把你那些好东西再拿出来瞧瞧,我是还没瞧够呢。”
比起对孟秋蝉客套的打圆场,与程姑娘说话时,郡公夫人说话就亲近多了。
程姑娘也不是真的表示不满,嘻嘻笑:“这也就是因为您说,我才拿出来,寻常我可宝贝着,看都不给人看的,这可是皇贵妃娘娘的恩赏。”
“是呢,可是开了眼了,都是托了你的福。”郡公夫人很会活跃气氛,不过几句话,就让尴尬的氛围消失了。
只有孟秋蝉,搅紧了手里的帕子,在别人看不到的桌下,都要揉烂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刚才的表现,分明就是没见过这流霞碎金的香水,因为孟秋蝉本人,就不是那种完完全全低调不爱显摆的人,很大的可能就是,谢世子得了宫里赏赐,根本就没让她知道。
程姑娘余光瞥见孟秋蝉僵硬的笑,目光中颇有几分自得,她搅丫鬟拿上来一个托盘,又引起一阵惊呼。
“这不是点绛阁新出的胭脂水粉,听说是限量卖的,京城的点绛阁也只有十套,连香粉盒子,都是用一整个螺贝雕刻成的呢,嫣妹妹,你是怎么买到的,这一套可是当天就被预定完了,想买都买不到。”
在座的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限量就意味着珍稀,在贵女圈能买到一套点绛阁的螺贝香粉胭脂,那都是身份的象征。
程姑娘笑道:“大家都知道点绛阁的规矩,凭你权势再大,这种需要预定的也得排队买。”
谎话,这不过是点绛阁自抬身价的手段,京城大人物那么多,岂是一个小小香粉铺子能得罪的,说是限量售卖,其实有些真正的实权世家,掌柜早就暗地派人送过去了。
“不过皇家可不一样,天下的好东西都紧着皇家先用呢,我这套是金螺贝,跟市面上卖的银螺贝可不一样,是皇贵妃自用的,赏了我,要不是为着今日的赏花宴,我可舍不得给大家看呢。”
“皇贵妃娘娘对你可真是宠爱,这样的好东西也舍得给你。”
韩姑娘道:“是啊,皇贵妃喜欢她,我家也因为有功得了一件孔雀羽缂丝的赏,可娘娘就没也赏我一套金螺贝。”
“娘娘是没赏你这个,可赞你含章出秀,诞锺粹美,赏了一套连环玉璧呢。”
韩姑娘摇摇头:“连环玉璧虽是奇物,可跟这金螺贝相比,倒失了个珍之一字,满京城有银螺贝的贵女都那么少,金螺贝更是凤毛麟角,只有宫里娘娘才能用。”
程姑娘自得的抬起下巴,如同小孔雀一般翘起尾巴:“好妹妹,你别生气,我跟你分着用,反正娘娘赏我了,我跟谁分享都行。”
“嫣姐姐,我呢我呢,你不能只在乎琳姐姐不在乎我吧。”
郡公家的芬儿也凑了上去,几个年轻姑娘笑作一团。
孟秋蝉看着那套奢华至极,却并不显庸俗,反而典雅异常的金螺贝,虽只是胭脂水粉,却成了身份的象征。
在看看自己桌上,同样的茶点和果子,而她不经意间放在上头的香粉盒子,放在刚好能叫人看到的位置,这是螺钿的盒子,本也应该十分显眼,却在那流霞碎金的香水和金螺贝的胭脂水粉下,显得灰扑扑的,顿时失了光彩和颜色。
孟秋蝉紧紧捏住了手帕,程氏等人每一声笑,都好似嘲讽一般,让她尴尬,无措,坐如针毡。
她饮了一口茶,茶已经有些凉了,云城山茶十分清凛,但那是温热的时候喝,凉了后,很苦涩,苦的仿佛能沁入她的心口。
程氏凭什么耀武扬威,当年赵雪芙横行贵女圈的时候,她敢说一句话吗,赵雪芙说想吃树上的果子,指使她去摘,程氏也只能自认倒霉,一句反抗都不敢多说。
皇贵妃上位,赵雪芙和亲,居然死于羌奴人的刀下,成了个大笑话,这元京权贵女眷的圈子,居然轮得到程氏出头了。
程家算什么,陛下母家罢了,陛下生母不过是个民间采选的良家子,普通百姓出身,当年生了皇子也不过被封了个才人,一个如隐形人一样的地位嫔妃。
陛下登基后,抬举母家,把亲舅舅和亲表哥派往安南驻扎,立了功才封了国公,还是累世降等的三等公,跟谢家能比吗?谢家可是累世不降等的一等勋爵,谢怀则都能跟亲王郡王的继承人一样,被称呼一声世子。
她这个世子夫人,未来的安国公夫人,难道地位不比程氏这个三等公的女儿更加尊贵?
她本应更加尊贵的。
嫁给京城第一公子,应该人人艳羡她,仰视她,以她为尊,特别是赵雪芙死后,她就该被京城权贵女眷的圈子捧着哄着,她说什么,都应该有人拍马屁。
可现在,却根本不是这样,怎么会轮到程姑娘这个三等公的女儿出头,成了元京的风云人物?
凭什么呢?
她嫁给了人人都想嫁的谢怀则,却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
花了七两银子,半个月月银买来,用来充当门面的香粉,此刻好似变成了嘲笑她的道具。
孟秋蝉觉得赧然,觉得难受,好像别人都在质疑她,她借口更衣匆匆离开席间。
“夫人,这是怎么了,面色怎得如此……”
难看。
素心担忧的跟在她身后,她并不知晓席间发生的一切,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孟秋蝉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素心骇然:“夫人,这是怎么说的怎么会这么想。”
“旁人不知道,以为我这个世子夫人过的风光,可是你还不知道呢,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在公府独守空房,世子根本就不拿我当回事。”
那日她放下身段,拼着破釜沉舟,伏低做小,甚至摆出那副勾栏样式勾引谢怀则,就想有个身孕,哪怕生下的是个女儿,也算是在谢家站稳脚跟了。
可谁知,却受到这辈子最大的羞辱!
真是可笑对着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请求同房居然也要用这种手段,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低到了尘埃里,可他仍是不领情,居然嫌弃她脏。
她脏?她堂堂清流文官的女儿,祖上配享太庙的大员,他居然说脏?
孟秋蝉觉得活不了了出了别院那屋子,就想撞柱而死被拦了下来,回了公府,她三日未曾吃得下饭,而她的丈夫,却只是叫人带回来一句话,叫她不要欲擒故纵,装模作样。
她的确有故作姿态的原因,被如此羞辱,身为好人家的女孩,若是不做做样子,谢怀则不真的以为她就是这种人?
没想到,谢怀则居然把她所有的目的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根本就不吃她这套。
“夫人,好歹您是安国公世子夫人别人不是呢,名分上您就赢了。”
“除了名分,我还有什么。”孟秋蝉喃喃自语:“那个什么乡君府,那贱女人的地方,比我的秋霜阁还要好,我知道,她有好多好东西,有宫里赏赐的,也有世子给的,凭什么宫里赏赐她一个奴婢出身的贱女人?”
素心自然向着自家夫人,可平心而论,宫里好些赏赐,都是皇贵妃赏的,那女人身份再卑微有一点是没说错的,人家救了皇贵妃,救了小皇子,这等同于间接就了陛下和大临,不然陛下过继续子嗣,皇位就要给了别人,宫里怎么赏赐都不为过而。
至于世子赏的,就更没法说,人家宠爱妾室,也没当着正室夫人的面给,已经算给面子了。
“宫里的赏赐,要给也是给我这个正室夫人吧。”
素心满脸无奈:“……”
“但凡有点好东西,他便拿去给那贱人,那贱人死了,都要压我一头,我这个夫人做的,有什么意思?”
“夫人,退一步想想,虽然世子性格有些淡,可现在好歹您月银不少,呼奴使婢的,而且府里吃的住的也好,还给裁衣裳……”
“你闭嘴吧,我这个世子夫人只求这些?我还活个什么劲儿?瞧瞧程氏韩氏,还有郡公夫人,哪个不比我金银首饰多?”
素心此时也想像小丫鬟春分一样心中腹诽了,这些小姐夫人娘家有钱,愿意给女儿花,自家夫人的娘家,世子给了一万银子的聘礼,孟家老爷是一分没陪。
“世子分明有钱就是不给我。”孟秋蝉恨死了:“你去给我端一杯茶,我在席间都没怎么喝茶,嗓子干的要命,好没眼色。”
素心忙去找郡公府的下人要水,看到春分对她挤眉弄眼。
“又被呲了吧!”
素心叹气:“她过的不舒心,也就只能跟咱们出出气了。”
素心不愿谈论这种事,岔开话题:“今儿买水粉的时候你说看到了熟人,是看到了谁?”
“好似是卫夫人身边的红砚姐姐。”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