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婵回府时是笑眯眯回去的,卫好在哄小葫芦午睡,红砚纳闷:“姐姐去哪里吃的午饭,吃的心情这么好,眼睛都笑弯了。”
“去的林公子的落脚处。”
“林公子的落脚处,您去了他家?”
“这位林公子很有趣,在未名湖把那出落败的偏僻园子收拾了,红儿还记得吗,我说想买的那一处,虽然那院子慌了,地方也不好,可能见山见湖,若是收拾出来做个别院一定很美。”
“姐姐那样喜欢那个地方,怎么不买下来,也没多少钱。”
“那时候不是需要垫钱用银子,一两银子都得计较着怎么花,这事就耽搁下来,后来买了更好的宅院也就没那个心境了,而且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谁知他竟把那院子赁下来,改成了青竹小院,很有雅趣。”
红砚和卫好对视一眼:“看来姐姐这顿饭吃的挺满意。”
“我原以为这位林公子看着耿直,还有点呆,又莽撞,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没想到还挺会生活,他请的厨子做的腌笃鲜,就是后山挖的鲜竹笋,好些菜都是糖醋味儿的,还挺照顾我的口味。”
红砚微微一愣:“姐姐曾经在公府,从来不曾吃过糖醋味的菜,便是主子允许可以点菜,姐姐也没要过,后来到了别院,也不曾吃过。”
小葫芦朦朦胧胧的醒了,揉揉眼睛看到卫婵,张开手就要抱抱。
这孩子三岁了还是这么爱撒娇,卫婵接过来,沉甸甸的,这孩子三十多斤了,并不是个小胖子,只是脸蛋肉乎乎的,小胖脸贴在卫婵怀里的时候,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这分量可不轻了,虽说小孩多吃长身体,但也不能吃成个小胖子,多喝牛乳多吃牛肉,米面之类的就少吃一些,这样才能长得高高的。”
卫好觉得奇怪:“姐姐这是哪里来的理论,只听过喝羊乳的,没听过喝牛乳,好些人喝牛乳容易泻肚。”
“所以要煮沸才能喝,若是喝不惯那膻腥味儿,可以加点桂花。”
“咱们小公子在那些小公子里,还算高壮的呢。”红砚对小葫芦招手:“小公子,快到姨姨这来,你娘亲累了半天,得歇歇。”
见红砚还看着自己,想要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卫婵笑笑:“从前在公府,我们只是个奴婢,哪敢随意点菜跟厨房要吃的。”
红砚不以为然:“咱们吃的也是世子的份例,叫厨房单独做旧给点烧菜的钱就够了,况且世子也不是那种,连吃都不许我们吃的苛刻主子。”
“咱们身份不同,你那时是他身边的大丫鬟,得脸,我是老夫人的人,夫人素来看我不顺眼,后来连老夫人也看我不顺眼了,我不夹着尾巴做人,难道还整日咋咋呼呼,嚣张行事?我生怕行差踏错呢,世子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那时候要攒银子,一枚铜钱都是又用的,我哪里舍得做小灶吃。”
红砚一听也觉有理:“后来姐姐去了别院,老夫人又送来一个丫鬟,世子给改了名叫净皮的那个,就是因为不规矩被打发了出去。”
“哪里是因为不规矩,分明是世子不喜欢她罢了,后来到了别院,倒是有了一点自由,可世子不喜酸甜口味的菜,我难道要违逆他的心思,非要吃让他不高兴吗?后来有了小葫芦,口味也变了,怀着身孕,难受的吃不下去饭菜,也就无所谓什么口味,反正都一个样。”
红砚有些感叹,卫好却先疑惑问出声:“阿姐,姐夫,不是,世子不是很宠爱你,怎么感觉你还过得如此战战兢兢的,连个爱吃的菜都不敢吃的?”
“你也宠爱檐下的雀鸟,你们养的小兔子,可无论如何宠爱,你把它们当成一个人来尊重吗,在乎它们的感受?那小兔只想吃新鲜的菜叶子胡萝卜,可你们偏要喂它兔子草,这不是一样的道理。”
卫好有点迷茫,扣扣手指,没想明白。
红砚叹道:“二姑娘,您进公府小住的时候,姐姐已经不怎么太受罪了,下人们为了巴结上面,自然不愿为难你,这府里踩低捧高本是常态,只是从前,姐姐受的那些……”
“现在还说那个做什么,都熬出来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卫婵拍拍小葫芦软软的小屁股:“好宝宝,咱们睡醒了,吃蒸酥酪好不好呀。”
“我去厨房催催,若是做好了,正好给拿过来。”红砚准备去厨房看看。
卫好动了动嘴唇:“阿姐喜欢那位林公子吗?”
她们坐在花园里,旁边便是海大人的旧宅,一墙之隔却传来一声脆响,卫婵很疑惑,卫好解释:“阿姐这几日去了苍城不知道,隔壁海大人的宅子卖出去了。”
“卖出去,卖给了谁?”
卫好摇摇头:“是个京城来的富商,买了这宅院正在整理,想来是动工的响声,那家的管事倒是来送过见面礼,不过具体并不知身份,红砚姐姐收了礼,打算等年节时加厚一些回过去,阿姐还没回答我,你喜欢那位林公子吗?”
“喜欢不喜欢的,现在谈也太早了,不过他人不错,也算有趣,我倒是不讨厌他。”
“林公子只是个举人,家中也不算有权势,只是薄有资产,我总觉得他到底有些配不上阿姐。”
卫婵失笑:“你阿姐我又算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还瞧不上人家,只要他人好,能体谅我,两情相悦,就已经够了,若论这些外在的条件,谁能比得上谢世子呢。”
卫好沉默片刻,却松了一口气:“阿姐能走出阴霾,不是畏惧成亲,若将来当真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你这孩子忽然说这么小大人一样的话,我都不适应了。”卫婵想说笑几句。
卫好却很严肃:“我总觉得对不起阿姐,阿姐牺牲了很多,那时我觉得阿姐是为了娘,为了我,后来看到了谢世子,我就觉得做妾也没什么不好,毕竟阿姐那么幸运,能遇见这样的神仙公子,甚至我对阿姐还有了一点嫉妒,现在想想,我真是个没良心的。”
“别这么说。”
“我在京城的时候,那时并不知阿姐还活着,谢家,居然肯同意以继妻的礼下葬,整个公府的下人也叫你卫夫人不是卫姨娘,我那时就想若你还活着,也是世子的正妻了,就算现在回去,说不定,这名分也已经定了下来,阿姐,我现在虽懂你不愿做妾的原因,是不愿受制于人,但我还是不懂,要是谢世子愿意娶你做正室,你还会,选择离开吗?”
卫好见识过一回,就已经吓坏了,就算知道谢怀则是吓唬她,也心有余悸。
后来到了云城,一切真相大白,她又见到一面之缘的梁小侯爷,这位红袖招风月场上的浪荡公子,居然在她阿姐身边,像哈巴狗一样围着阿姐转。
她害怕的那种世家公子身上,不怎么拿女子当回事的,让她害怕的习气,居然完全没有,哪怕阿姐无论如何怼他,甚至对他冷脸,这个梁小侯生一会儿闷气,还会巴巴的凑上来。
梁承慎对她说,买妾卖妾,甚至换妾,在权贵富户之间很流行,有好些七八十的老权贵,仍旧喜欢这么干,娶小的,搞那些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事。
家中买来签了死契的女奴,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幸运,为主子生下小主子,能成姨娘的。
有好些绝色的被换一匹马,换一幅画,甚至换个建盏瓷碗的,也有的是,谁会管这些妾心里怎么想,自己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梁承慎还说,更有那种乌七八糟的人家,主君玩了自己的小姨,甚至还拉着狐朋狗友们一起玩,玩完也不负责,至于那小姨的嫁娶,是不是名声没了,活不下去,才不在乎呢。
卫好听的目瞪口呆,但梁承慎却没说谎,她隐隐察觉到,阿姐害怕的,就是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的不确定性。
这跟去别人家里帮工又不同,不签卖身契,到底还有别的活路,而大多数签了死契的奴,是没什么自主权的,混的好的配小厮,做陪房,自己是奴孩子也是奴,生生世世都是奴,混的不好就是被换的,被卖出去的妾。
可世家大族的正妻,总不会被换,被卖吧。
她左看右看,觉得那些纨绔公子,根本就比不上谢世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
“我的确犹豫过,为了小葫芦,是否留在他身边,在他身边,我的孩儿便是谢家长子,出生就尊贵,谢家是开国功勋,世袭不降等,又不受宗室那种非嫡出不得继承爵位的规矩,没准我们小葫芦将来还是小世子呢。”
卫婵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微的涩然:“可当时他还没出生,我只能顾得上我自己,虽然当时有些后悔,可后来生产那日后,我又庆幸,自己跑掉了,不必掺和到他的人生之中。”
“这是为何?”卫好不明白。
“他命中注定之人,另有其人,而那个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