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门处的护卫带着怀里的孩子走远了,走到远一些的厢房,确保卫婵不会听到孩子的哭声,才把胳臂肘里的小娃儿放了下来。
此刻露了脸,才看见这娃儿根本就不是小葫芦,虽然穿着小葫芦的衣裳,有着相似的年岁和身形,但只要看了脸,就能认出,不是。
护卫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娃儿擦了擦脸,门外站着一对夫妻,佝偻着后背穿着补丁衣裳,此时局促的搓搓手,正往里面张望。
护卫拿出一个荷包,丢给那对夫妻:“叫你们孩子来做了一出戏,可到底让孩子哭,也少不得掐了他几下,对不住,这是我们主子给的银钱,辛苦你们小公子跑这一趟。”
丈夫掂了惦手里的荷包,分量十足,还扯开荷包口看了看,顿时眉开眼笑:“诶呀呀,贵人说笑了,不过是掐几下,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哪个没打骂过,哭了又算什么,贵人可还要小儿做事?尽可以把小儿留下,尽情使唤,您就是打死骂死,也由着您。”
护卫正在给这娃儿脱衣裳,看到这对夫妻目光贪婪盯着这身锦衣,当即道:“这衣裳不能给你们,不是舍不得赏给你们,这衣裳是我们家小主子穿过的,不能轻易予人,犯忌讳。”
“林叔叔,您在做什么呀,他是谁呀?”
护卫转身,看到小葫芦骑着孔明车到了他身后,当即半跪着行礼:“小主子安好,不在屋内怎么带了外头,现在日头正毒呢,奴婢们没跟着您,真是该打。”
正说着,两个少女几个婆子就出现,跑得气喘吁吁的,脸上的汗水直流。
“林叔叔不要责怪她们,是我想出来玩,为什么他穿着我的衣裳?”小葫芦好奇的歪过头去看。
相比外面的孩子,还是自家主子的孩子看着更顺眼,这眉眼这么精致,一看长大就是个美男子。
护卫眉开眼笑:“没什么,叔叔找他过来玩一会儿,这衣裳就给他脱下来。”
小葫芦看到那娃儿哭的皴皴的小脸,皱巴巴的里衣,还打着补丁呢,皱皱眉:“林叔叔,这个送给他吧,我有好多好多好看的衣裳,都是我娘叫人给我做的,他的衣服好旧了。”
“小主子,这是讲究,您年纪还小呢,这衣裳他穿过了,自然不能再上您的身,可您穿过的也不能轻易给人,风水先生说会借了您的运。”
小葫芦听不懂,困惑的歪了歪头:“林叔叔说的,我不懂诶,为什么不能给,娘亲和姨姨们每年都会收拾一些旧衣裳送给穷人,他好可怜,身上穿的,都是补丁。”
护卫有点为难,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有个奴婢机灵:“小主子,您的衣裳不能随意给人,这是主子的命令,不过咱们给他做一件新的,不就全了小主子的慈悲之心?”
小葫芦点点头:“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见娘亲呀,这宅子我总来,也不好玩。”
这下众人面面相觑,护卫讪笑:“这个,得看主子的吩咐?”
“竹子是谁?”
众人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小葫芦完全不明白,不过他们家总有外人出现,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转了转,指着那已经不哭了的娃儿:“我能跟他一起玩吗?这里好无聊。”
护卫一愣,当即道:“能的,自然能。”
推着他孩子往前,他怯生生的,显然很害怕护卫,又要开始嚎啕大哭。
他爹恨铁不成钢的打他:“你怕什么,能去侍候小公子,是你的福气,就算给小公子当牛做马,也是福分,快过去,好生陪着小公子,惹小公子不满意,老子非剥了你的皮。”
小葫芦不喜欢哭,也不太喜欢哭啼啼的玩伴,努努嘴,骑着孔明车就要离开,那娃儿爹一见,打的自家孩子更狠了。
护卫阻拦住,又拿了一锭银子给过去:“别打了,当着我们面打孩子,多不合适,我们小主子瞧上他了,先留他陪着几日,收不收用还另说呢。”
夫妻俩千恩万谢的拿着银子离开,而内院中,翕砚走了出来,叫几个小奴婢把娃儿带下去洗干净,才能近小主子的身。
她偷偷问护卫:“那边怎么样了,是个什么状况?”
护卫满脸菜色:“不大好,咱们小主子多么金贵,那可是主子亲生的,怎么舍得掐他一把叫他哭,只是为了使计才寻了个声音相似的,可是,夫人反应很激烈。”
翕砚很紧张:“夫人哭了?”
“何止是哭……”护卫自觉失言,急忙闭上嘴。
翕砚怒骂:“到底谁出的这个主意,拿小主子要挟夫人,孩子都是娘的心肝肉,这不是卑鄙无耻下流吗?”
护卫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说了,这是主子的主意。”
他开始找补:“咱们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不过权宜之策,若不是夫人狠心,主子何苦用这法子,还找了个替身,也不舍得让咱们小主子伤着。”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这几年,主子过得如何,你也不是不知道,在林城那两年,都不要命了,难道单单是为了军功,咱们主子的出身若为安全,走文臣的路子不是更稳妥,那次刀伤,险些没撑过来,昏迷的时候主子自己不知道,我却听见了,他一直念叨着夫人的名字,夫人没死,却不肯回来,真是,好狠的心。”
翕砚咬咬嘴唇:“我自然知道主子的不易,可夫人,夫人……”
她气的脸通红,也不知怎么反驳,只能跺跺脚,去内院照顾小葫芦,小葫芦的身份,这些奴婢自然不会怠慢,谢怀则又亲自发过话,可她就是不放心,要亲力亲为,才能减少心头慌乱愧疚的感觉。
“那你要什么,我有的,都能给你,别伤害我的孩子。”卫婵手足无措,泪如雨下。
这一次流泪,却让谢怀则比任何一次都觉得慌张。
他为她抹着眼泪,很想说点什么,比如那孩子不是小葫芦,只是个替身,可又觉得好酸涩。
“为了孩子,你能做到如此地步。”
刚才还挣扎不断,甚至拿着簪子刺他也要逃跑的拼命模样,如此厌恶他的触碰,可现在为了孩子,就什么都不顾忌了,甚至忘了还有外人在。
那孩子,真是好命。
“你为我,是根本就做不到的。”
透过朦胧的泪水,卫婵看到谢怀则咬着牙的恨,还有满溢而出的嫉妒。
“这难道,不是你逼我?用稚子去威胁他的母亲,谢怀则,你好狠的心肠,好卑鄙的手段!”
谢怀则沉默片刻,却依然不肯放开她:“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宽和仁慈,温润如玉,都是他给自己树立的假象,只是为了要个好名声。
实际上他睚眦必报,惹了他他必然十倍百倍报复回来,他也不介意用卑鄙无耻的手段,去达成目的。
“你以为算计了我,就能安然无恙的逃出生天,自此做逍遥自在的生活?”
他凑进她耳边,轻轻说出三个字:“你,做,梦!”
卫婵浑身都在发抖,当他跟她摊牌,甚至破罐子破摔,承认自己无耻的手段,卫婵是一点反制的能力,几乎都没有了,底牌尽出,孩子还在他手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看。
卫婵真的不能确定,他会不会因为恨自己欺骗了他,玩弄了他,而把恨加诸到孩子身上,她半点都不能赌。
“你放了他们,我都听你的,你想要如何,就如何。”卫婵疲倦的阖上双眼。
“事情还没完呢。”谢怀则的脸很冷淡,可并没有放开她,只是转而从揽住她的腰变成握着她的手。
拉着她一起坐到椅子上。
这内厅的布局虽然处处透着雅致,基本的却也与普通官宦人家大差不差,厅内十把椅子,两把主人位,主人位中间都有茶桌,椅子虽然相比客人位要略宽大些,那也是一人坐的。
可他非要拽着她两人一起挤一把椅子。
他块头虽不过分壮硕,可骨头也很大,自己坐着一个座位就没富余,腿挨着腿,甚至有一部分身体根本就是靠在他怀里的。
卫婵拼命往椅子边缩。
刚才还一副心如死灰,任他施为的模样,现在又开始琢磨小心思。
谢怀则也没有假装看不见,只是声音冷冷:“再乱动就抱着你,还还想那样吗?”
像刚才似的,坐在他大腿上,更加丢人,卫婵终于老实,谢怀则嘴角微不可见出现笑意,紧紧停留了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长臂一揽,从身后搂住她,更让她动弹不得,叫她不得不像个祸国妖妃似的,一点也不尊重。
卫婵心里已经把他诅咒个够呛。
红砚和阿好被带了下去,卫婵急的又坐不住,差点想要追上去。
谢怀则却只是嘘了一声:“你听话些,她们不会有事,你不听话,可就不一定了。”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压着两个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