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念头刚出,他就听见旁边的七皇子愣愣道:“喂,小胖子,你哭什么哭?上书房哪里做事的?本殿下怎么从未见过你。”
王青山错愣的看着七皇子盯着那小孩看。
小孩眼泪汪汪,声音黏糊糊道:“我没哭。”
随即,又弯腰行礼:“见过七殿下,我……奴才刚刚不是故意的,七殿下恕罪。”
随着这句话,又是两滴眼泪滑落。
祁祺:“……”
七皇子:“……”
………又不是本殿下的错,谁让这小胖子走大路的,难道还要怪本殿不看路?……
这么想着,可面前这小胖子眼睛那么大,那么圆,水汪汪的委屈的要死的样子。
破天荒的,七皇子心里竟然有了那么一丝见鬼的愧疚,只是他挠挠头,一时也想不好要说点什么。
这小胖子眼泪怎么这么多,被吓坏到了?就说了两句而已,又没真对他动手。
“殿下,我们已经迟到了,要不先去讲堂报到?”
听见边上伴读的话,七皇子咳了一声道:“行了,算你运气好,今日不追究你的过错。”
鼻尖还是有点痛,祁祺抽了一下鼻子:“谢殿下。”
然后眼前就站了比他高一头的七皇子,他低头看了两眼祁祺的鼻子和额头情况,抬起袖子来胡乱往祁祺眼睛上脸上擦了擦,见手下的脸反而被越擦越红,蹭了半边脸的血,从小可怜变成了可怜的小花猫:“本殿下警告你,你再哭我就要揍你了!”
祁祺被袖子糊了一脸,好不容易摆脱了,震惊的抬起头看他。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小孩,九皇子已经不是很可爱了,七皇子更是可恶,小太监没人权啊……
七皇子见他还是这副可怜巴巴样,就拉了他的手往外走:“瞧你这样,不知道的以为本殿下把你揍了一顿,走,去太医院。”
只是流鼻血而已,问题不大,祁祺立马发表意见:“我不想去。”
“你说不去就不去?再顶撞本殿下就打你十大板子屁股。”
祁祺沉默。
王青山站了出来,提醒道:“殿下,今日是司徒少傅的课,您还是去上吧,这小太监让臣带去太医院就好了。”
司徒少傅是阁老一派的,是朝廷为数不多的清臣,在翰林院里出了名的不好惹,有状他是真的会告的,还会打手板心,七皇子闻言,犹豫了一下:“本殿下难道会怕他?”
王青山再提醒:“可这月已过五日,您已经迟到了三日……怕司徒少傅不会轻易罢休,告到娘娘那边去……”
七皇子立马止步,犹豫两番道:“算了,你带他去。”
小胖子的手手感挺软,下意识捏了两下,七皇子命令道:“你跟他去,别说本殿下欺负你,待午时下课后来找我。”
他昂着头走远了,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祁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性格,意识到难怪自己上一世的扮演任务要扣分,原来是根本没有那霸道气质啊,他看傻了。
“走吧,小公公,我带你去看看鼻子。”
眼前的小少年国字脸,剑眉星目,看起来很靠谱的样子,朝祁祺递来一丝方帕:“先捂捂鼻子。”
祁祺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
掏出自己口袋里的帕子捂。
王青山说话中小小年纪已经十分沉稳:“这是七皇子的命令,走吧,去看看。”
“我的食盒……”
王青山把盒子放置在了一边:“无事,回来再取。”
既然提到了命令,祁祺只好跟着这小哥哥屁股后面走。
上书房离太医院还是有段距离的,顶着半边都是血的脸,路过的宫人们眼神不着痕迹的投过来。
祁祺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带路的小哥哥根本不说话,他就道:“大人,您怎么称呼。”
“不是大人,我并无官职在身,姓王,唤我王公子就可。”
祁祺:“王公子,太医院还要多久才到啊……”
王青山:“还有一刻钟时间就到了。”
“王公子,能不能慢一点……”
回过头,见小太监额上已经渗出了汗,王青山出身武将世家,走的速度自然快,小太监几乎是小跑着跟上的。
他立即放慢了脚步。
“身体可是还有哪里不适?”
祁祺摇摇头:“没有,只是快走不动了。”
原谅他只是个无辜的小胖吧,那个小胖子体力会很好?而且这具身体可是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更别提运动了,那是不可能的,刚刚来上书房的路上就已经把为数不多的体力耗完啦!
王青山也沉默了,他从未见过体力这么差的小太监,和小姑娘一样,不过家里的三岁小妹还能每天围着院子走几圈,小太监长得很好,大抵是哪个富贵人家里遭了难,这才送进宫来了。
沉思片刻,他道:“我背你?”
祁祺看着他比同龄人高壮很多的身躯:“宫里可以背人吗?”
王青山又叹口气,这小太监的规矩看来也学的不怎么样:“可以。”
祁祺立马张开手:“那要的,谢谢王公子,王公子你真好。”
王青山蹲下来,祁祺趴到他背上,胳膊抱在他脖子边,有力的两只手抱住了祁祺。
王青山不爱说话,祁祺过了几分钟,道:“王公子,你累不累?”
王青山“不累。”
又过了几分钟:“王公子,我是不是很重。”
王青山把一身软肉的小胖子往上颠了颠:“不重。”
祁祺:“你都流汗了。”
王青山:“太阳晒的。”
祁祺就把手帕换了个面给他擦汗:“是好热。”
王青山:“嗯。”话好多的小太监。
祁祺继续宫廷友好交流:“王公子,你吃早饭了吗?”
王青山:“吃了。”
“吃的什么?”
王青山道:“羊肉卷饼,羊肉汤。”
祁祺:“好吃吗?”
王青山回忆了一下:“尚可,你呢?”
祁祺报菜名:“三鲜馅儿的小笼包,还有青菜鸡丝粥,特别好吃,我特别爱吃小笼包,里面放了韭菜鸡蛋还有虾仁,好吃。”
王青山:……
这个季节的虾都从江南走水路送来的,还是限量供应,他好像突然知道了这小太监怎么把自己吃的怎么胖了,感情是家境不错。
他提醒道:“伙食不错。”
祁祺意识到自己嘴上没把门,把德福干爹交代的忘了,还以为是现代人人都能吃的不错那会儿……
他立马闭嘴。
然后没几分钟,背着他的王青山突然开口:“怎么不说话了?”
祁祺立马道:“王公子,你是七殿下的伴读吗?”
王青山:“显而易见。”
祁祺:“上书房六点上课,你们迟到会被老师惩罚吗?”
王青山:“大概会。”
祁祺:“你们上课的时候会偷偷睡觉吗?”
王青山:“我不会。”
祁祺:“王公子,你说话每次只说几个字吗?”
王青山:“没有。”
祁祺:“你有点酷酷的。”
王青山:“这是何意?”
祁祺:“英俊潇洒,很有个性~”
王青山耳根一红:“过奖。”
二人聊了一路……主要还是祁祺在讲话,王青山在应答,他背着人脚步也还是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很快到了太医院。
王青山曾来过这里,自然的拿着七皇子令牌找了位值班太医给祁祺看伤。
太医吓了一跳,实在是祁祺半脸是上都是血,看着就吓人,只一双眼瞳亮晶晶水汪汪的。
王青山:“摔了一跤,把鼻子磕了。”
太医也没问怎么是个小太监看病的,等拿来湿手巾擦了脸,露出脸来,道了声:“来宝小公公?”
原来是之前祁来宝入宫时发了高烧,被祁德福请去看病的太医。
祁祺:“您好,是我。”
王青山眼睛一眯。
话不多言,净了脸,祁祺的额角轻微擦伤,鼻子里轻微摔伤,仔细养几天就好,鼻尖的表面有豆大的擦痕小疤,糊了点太医的自制膏药,黑黑的,像一颗黑色痘痘。
比较麻烦一点的两只手手心,也是轻微擦伤,只是伤在手上,不能泡水,也不能过度动作,会疼,也是过几天好。
天热,要每天换两次药。
为了防止伤口表面进东西,太医给祁祺小胖手上缠了两圈纱布打了个结。
摔得时候只啾的疼了一下,现在过了一会儿就是细细密密的疼,涂药膏的时候祁祺没忍住疼哭了一点点生理盐水。
看的人心都化了。
可怜的不得了。
这具身体是真的不能忍痛,祁祺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挺坚强的机器人,只是心坚强,肉体有点跟不上而已……
“谢谢太医伯伯。”
听他这么说,这太医心里暗自叹口气,这小公公摔得有古怪,不过在宫里行事,最忌讳多言。
祁祺又重新趴上了王青山的背。
不过这次是王青山主动背的。
祁祺诚恳的道:“王公子,午时我一定要去找七殿下吗?能不能不去。”
王青山:“怕是不行,只要你还在这上书房当差,七殿下便早晚会找到你,”
见背上小公公不说话,他又安慰道:“莫怕,我会在边上劝解七殿下不惩罚你,而且他也不像要罚你的样子。”
祁祺:“罚我?”
王青山道:“七殿下虽顽皮也一些,为人不坏,不会轻易惩罚下人。”
祁祺选择闭嘴。
王青山:“你在哪里做差事的,我现在带你去和管事儿说一声,你便在殿下们休息的书室等。”
祁祺:“……”
王青山又问了一遍:“在何处?”
祁祺不情不愿道:“在藏书楼。”
“藏书楼,”王青山心道原来如此:“难怪在学堂其他地方没见过你。”
这藏书楼只有他们以往被老师们罚抄书的时候才去的,但老师们也怕皇子,皇上子嗣不丰,现下上书房最小的是五岁的九皇子,往后的两位皇子如今不满三岁,读不了书。
另外就是十三岁的四皇子,十岁的五皇子,九岁的七皇子,其中二三六八皇子早逝,大皇子就是太子,今年十八岁,已经在朝廷做事。
皇帝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皇子们的努力也有限度,就算罚抄书也不会亲自抄,是以藏书楼平日里没什么人去。
王青山自己是不去的,他是武将之子,天生看不来书,日后也是走武将的路子。
祁祺:“现在不过辰时,王公子,我待在藏书楼,午时再去找七殿下可以吗?”
王青山想了想:“可以。”
重新回了上书房,王青山又提着祁祺已经摔翻的食盒送他回了藏书楼,从兜里掏了颗小银元宝给祁祺:“赔你的钱,若是不够就找我。”
不要白不要。
祁祺又见他脚步不急不缓朝学堂走去。
祁祺心道这人不怕老师的吗?
祁祺也不怕,进了楼里,已经往门口处看了好几眼的陈典籍见祁祺惨状,当时就惊了,从后面走出来看他:“来宝?”
祁祺解释道:“老师早上好,我不是故意迟到得,刚刚出了一点点事情。”
陈典籍:“你的伤是?”
祁祺不想他担心,便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陈典籍有点小心疼,小公公这两天挺乖的,性子也讨喜,他不免心生好感,眼下见这小白皮肤上显眼的伤口,语气里也带了两分严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慢点便是了,还给摔成这样……”
祁祺:“只是不小心啦,以后一定不走那么快了,老师我们快来学习吧!”
他又是做表情又是撒娇卖乖,搞得陈典籍也不好说什么了,心下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
前两日讲了三字经,虽讲完了,但还未消化完全,今天便教算术。
陈典籍拿出自己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算术书,又整理好纸笔,略带点小骄傲道:“为师学问说不上这上京最好,确也不在末等之列,想当年也是二甲前三名进士出身……这些就不提了,算数一学上为师不算出重,只是做张账房先生的话倒也够了。”
话虽这么说,陈典籍只是往谦虚了讲的。
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陈典籍面色茫然,拿着列好的基础题目,以及进阶题目上标准的答案道:“这,这就会了?”
祁祺拍拍胸口保证:“会啦会啦,老师你可以给我讲点更难得题啦。”
陈典籍面色凝重的给原先教学计划又加了三分难度。
祁祺:“哦~原来是这样子的……会啦会啦。”
陈典籍沉默的继续教了一道自己考秀才时曾被难倒的题。
不过半盏茶时间,祁祺:“这个好简单啊,老师相信我,我还可以!”
陈典籍颤抖着手来了一道曾经难倒广大学子们的题:“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见祁祺面露难色,陈典籍终于行欣慰的悄悄呼出一口气,正打算开始给他解答,祁祺冥思了数秒,拿过笔在纸上开始解题。
继前日之后,陈典籍再次大惊:“竟是如此……!来宝,你于算学一道有惊人之才啊!”
正要再出一道更难的,祁祺摇头沉痛道:“老师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