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照着方子吃了几日,每日不到戌时,便已困顿睡去。这般数日过去,竟真就没再半夜惊醒,状若扼喉的情形。掌门师叔很是不解,问那姓沙的男子当中根由。那人道:'袂掌门并未生了恶疾,只是恰逢变故,心中焦虑紧迫,才致身体出现病症。袂掌门只需放下前事,心中旷达,自便不需再服那镇定安宁的药物。'掌门师叔如梦初醒,没想到缘由竟是这般。想来那些时日,她确实经历甚多,心中不快,气难郁结,久而久之,身体才日渐虚弱。”
“后来掌门师叔为答谢那姓沙的男子,便留他在山上做客。那年轻人身材高大,相貌俊朗,极是谦逊。每日里陪掌门师叔做功课,学剑法,倒颇像是个门下弟子。直至一日,掌门师叔问他道:'小兄弟,你可愿投入我崆峒派门下,做我的亲传弟子?'掌门师叔弟子极少,又要照顾那襁褓小儿,分身乏术,她既亲口相邀,想必是极为欣赏那姓沙的年轻人了。”关通海一字一句地道。
正说至此处,丘三望忽地道:“啊哟,这里有野果!”顺手从山壁边上的石头缝里捏了出来。他瞧三人说得全神贯注,便只身在附近兜转,以期能寻到什么食物果腹。
关通海神往旧事,给他这么一打断,一个激灵,啐道:“那臭丫头藏下的东西,你敢吃么!乖乖坐着,莫要乱摸!”
丘三望一想,但觉有理,刷地涨红了脸,勾着脑袋坐到一边。
这时梅剑之道:“那沙竟海定是未同意了?”他暗自思忖:“若当时沙竟海同意留在崆峒派做门下弟子,后面那诸事也许便不会发生,亦不会叫慕容前辈关进太湖地牢里。”
一直未言的虚子显突然启口:“你竟知那人叫沙竟海?”
梅剑之自觉失言,但已吐口,岂能不认,当即如实答道:“晚辈曾听阿离提起此人,略有耳闻。”
“嗯,那慕容山庄的年轻庄主,对你倒是不加防备。”虚子显阴沉沉地道。
崆峒二老虽听过无数江湖传闻,那姓沙的年轻男子如何厉害,如何以一己之力,大败一众武林高手,但几十年间,却从未亲眼瞧见。沙竟海每到一处,只称自己姓沙,至于其真实名字,倒无几人知晓。那传言愈发离奇,江湖中人为求顺口,渐以“沙翁”代之。
关通海续着适才话头道:“那姓沙的闻言,笑着道:'承蒙袂掌门照顾,晚辈这些时日叨扰太多,属实不该,明日一早,晚辈便下山去。'掌门师叔与他相处甚欢,不愿他就这么离去,再三挽留,道:'小兄弟可是在此处住不习惯?我命弟子重新为你收拾一处僻静之所,你搬去即可。'那姓沙的却道:'并非如此,只是贵派武学,晚辈已多有领教,不便再叨扰。'掌门师叔此前未接任掌门之位,鲜少关注武林诸事,自也未听过这姓沙的年轻男子事迹,此时听他毫不避讳地道出,心中疑惑,又问:'我崆峒派武学众多,即便是天赋极高之人,也得数年浸淫,方有成就,小兄弟不过短短十余日,既称领教,岂不是未将崆峒派瞧在眼里?'”
“那姓沙的男子道:'袂掌门如若不信,晚辈便请赐教,我若胜了,袂掌门可放我下山?'”关通海说道此处,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悦道:“这厮狂妄至极,仅凭数日观摩,便想以本门武学领教掌门师叔的绝学,当真不自量力!”
那袂姑子其时虽已四十年纪,但自小习武,一套铁扇打法极是精妙,便是其师兄黄杉道人也未必接得几十招。年长之后,又以随身拂尘为武器,创出一套轻巧飒姿,精进绝伦的武学出来,并传给女弟子较多的花架门。也因如此,黄杉道人身故之前,才将掌门一职传与师妹,好叫这两门武学在她手中发扬光大。
梅剑之先前已听过那沙竟海部分传闻,心想他若提出比试,自当已有筹谋,否则必不会主动相邀,自打脸面,这位崆峒派的掌门必是输了无疑。
但听关通海道:“掌门师叔闻言,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生气,想自己一番好意留他,他却反过来立下战约,一时激愤便接了他比试。那姓沙的男子果然如己所称,每一招每一式,用得均是崆峒派套路,一会儿挥拳相搏,一会儿又擒拿飞爪,双刺长刀长剑,都给他耍了个遍。掌门师叔越打越是惊奇,心想崆峒派武学少说几十余种,刀枪棍棒各有所长,进百年里,从未有过这等天赋异禀之人,能在短短时日尽数记下并如数使出。心中惊异万分,便施展出绝技铁扇功和拂尘功来。”
“铁扇功和拂尘功,招式繁复,学起来极难,掌门师叔当年只传给了花架门中武功修为较高的门师妹和李师妹,料来那姓沙的也不能凭着寥寥几瞥便得要领。果然那厮立时落了下风,频频闪避,却不出招。掌门师叔一套铁扇功使完,又使出一套拂尘功,试图以巧妙武功将他留住,见那姓沙的左躲右避,一招不发,奇道:'你怎不出招?'那姓沙的微笑道:'袂掌门两套武学当真绝妙,晚辈大开眼界,实在招架不住。'掌门师叔暗自欢喜,心想他这么说,便是认输了?”
“那姓沙的又道:'晚辈今日得见此等武学,也不枉此生啦,袂掌门,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当言说?'掌门师叔给他这么一夸,喜不自禁,遂道:'什么事,你说吧。'那姓沙的道:'铁扇功、拂尘功精妙无双,袂掌门得创此功,实乃天下间奇女子,晚辈佩服至极,不知袂掌门可再使上一遍?'”
梅剑之听及此处,眉心微皱,忆起韩戴生所述,那沙竟海每与人比试,其先并不急于出招,直待悉数掌握了对方武功路数、出招习惯才反守为攻。他要袂掌门再施展一遍那两套功法,竟是想默默记下,再以对方引以为豪的武功反击,如此一来,对方交手之人必定大惊大奇,继而心绪崩溃,以致落败。
此时夜色已浓,篝火哔哔啵啵发出声响。关通海忽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姓沙的年轻人委实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又是心思缜密,他看罢掌门师叔施展套路,竟将那几十招变化巧妙的铁扇功、拂尘功全学了去。”
丘三望听得入了神,这时“啊”地一声惊叹,道:“世间竟有.....竟有如此厉害之人.....”心中却想:“我若有此人一成天赋,也不至武功低微,任人欺负。”
关通海虽痛恨恼怒沙竟海使诈大败掌门师叔,却也不得不承认其惊人天赋之能。他点点头,说道:“此人若是行事正派,不出十年,便当世武林,享尽威名,与武当派的张圣人或许也能一较高下,但他终究作恶多端,群雄激愤,反被关在慕容山庄十几载,实乃活该!”
“掌门师叔两套武功使罢,说道:'小兄弟,你既输了比试,便要留在山中。'那姓沙的却道:'比试尚未结束,晚辈怎就输了?袂掌门,请进招吧。'掌门师叔面色微变,声音冷了三分:'你是耍赖了?'那姓沙的丝毫不觉难堪,只道:'晚辈适才只请袂掌门再使一遍精妙武功,可没说比试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