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雨楼
楼月惜在妙雨楼只卖艺不卖身,但并不妨碍许多人愿意来看他的戏,每日还是会有人一掷千金地请他出演。
他一日只唱一出戏,尽管唱完就离场,但许多有钱人还是会给他赏钱,有些是为了他极好的唱戏技艺,还有的是为了他那张极美的脸蛋。
楼月惜刚唱完一场戏,此刻正坐于梳妆台前擦脸。
“小时,今儿累了吧。”
一个年纪稍大的婶子推门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汤。
这人便是妙雨楼楼主,大家都叫她妙姨。
妙姨与楼月惜的母亲都是魔族,当初他还没有出生,母亲带着他逃到晋安城之时,遇上了妙姨,才得了一个避身之处。
当时的楼月惜还不叫楼月惜,他叫陈时。
他出生之时,他的父亲为了保护他们母子二人,已经走了。
母亲说,他叫陈时,是陈却往事的意思。
那时候四方之境已经归复和谐了,往后他们怕是不用再过四处逃生的日子了。
母亲喜欢唱戏,那时候的她也没多大,她生下小时之后,就跟着妙姨学唱戏。
她唱的很好听,小时很小,不会听,但他总是傻傻的笑着给母亲鼓掌。
陈乐之也是母亲捡回来的孩子,她也是魔族,这里离鬼族废墟很近,当初鬼族乱战之后,许多化魔的魔族都逃到了周围的城。
陈乐之比小时大四岁,但是她很懂事,她会主动帮妙姨干活,帮忙照顾小时。
后来母亲遇到了一个人,那个男人很喜欢母亲,唱完戏后就跟着母亲偷偷回了房,却发现这个女人还有一个儿子。
那人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被骗了,对母亲又打又骂,闹的人尽皆知。
后来母亲不愿意唱戏了,小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母亲很伤心。
他什么也不会,只会给母亲撒撒娇,他想让母亲开心一点。
再后来母亲又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一个修士,他说他不介意母亲有一个孩子,他愿意带着母亲和小时一起回家。
母亲不愿意,她只想安安心心陪着小时长大,而且凭借她的身份,她没办法接受任何人的回应。
那个修士没有死心,他换了各种方式来找母亲,他会每天都来找母亲,听她唱戏,给她买各种小玩意,甚至是来讨小时的欢心。
小时当时只有五岁,他不懂,但是他知道母亲又开始唱戏了,母亲很开心。
娘开心,他就开心。
只是后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他会对母亲出手。
他发现了母亲的身份,女人只能带着小时逃,可是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们不愿给妙姨带来麻烦,他们四处逃窜,可是晋安城已经被封锁了,他们逃不出去。
怎么办呢?
小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跑,不知道为什么要躲躲藏藏。
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妙姨给他们找了一个住处,那儿很隐蔽,几乎不会有什么人路过,两人在里面躲了几天。
每天晚上母亲都不睡觉,总坐在他的床边,有时候还会哭。
小时不敢睁眼,不敢让母亲发现。
可是他想让母亲也睡觉,他不想母亲难过,他想帮母亲擦眼泪。
她每天晚上都守着他,不敢睡觉,生怕她睡着的时候坏人会找上门来。但是她不想让小时知道,她不想他还这么小,就为了自己的身世而烦恼,他只是一个小孩而已。
直到有一天,母亲回来的时候带着他匆匆就离开了。
小时很乖,他什么也没问。
这儿离月楼很近,他们一路跑到了月楼下。
月楼很高,月楼由一块块灰色石砖堆砌而成,小时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只是他还没有惊叹多一会,就被母亲藏在楼下。
“小时,你乖乖的,在这里等娘好不好?”她神色慌张,但还是柔声对小时道。
小时点点头,“我会乖乖等娘的。”
“如果…如果娘没有回来,你就…”说着,她眼眶红了。
她没有回来的话,小时该怎么办?
可是她没有办法了。
“那你就跑,跑的越远越好。”她最后抱住小时,浑身都在颤抖。
跑
跑去哪呢?
对不起,是娘自私了,娘不想你死。
无论你如何,娘都希望你活着。
说完,她转身就跑。
小时乖乖捂着嘴巴,蹲在后面,看着娘跑。
他等啊等,等啊等。
等了好久。
等到太阳落山。
小时好饿。
可是小时还没等到娘。
楼上传来声音,楼下也围了好多人。
小时不敢出去,他只能躲着,看着远处的人。
他听到外面好吵。
“砰。”
他等到娘了。
小时小声叫了一声:“阿娘。”
从楼上,摔了下来。
鲜红的血从他母亲身上流下来,那么刺眼。
四周忽地静了下来,是那么苍凉的静,仿佛世界上只有一种颜色,只剩下了那夺目的,刺眼的红。
他想捂住眼睛,不去看那刺眼的红,可是他想看着母亲。
他不敢哭,他娘死了。
小时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他一直等,等到天黑。
直到有人来将他娘的尸体拖走。
会拖去哪呢?
小时不知道,他不敢出去,出去的话,该去哪呢?
小时也不知道。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此刻的月亮正高高悬于月楼之上。
他蹲了好久,腿都蹲麻了,眼泪也哭干了,他一站起来就摔倒了。
这个时候,有一双手伸了出来。
小时抬头看他,男孩冷着脸,月光照在他脸上,他长得很好看。
男孩低着头看他,他眼睛红红的,肿肿的,嘴巴瘪瘪的,小可怜。
“不起来?”男孩问。
小时听到他的语气生硬,有些害怕,嘴巴又狠狠一瘪,眼眶又润了一下,但是也哭不出眼泪了。
男孩直接扯过他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还没开口,就听到“咕噜”一声。
男孩拉着他一直走到路边,从怀里掏出一块饼,递给他。
小时不敢接。
“你吃不吃?”
见他不说话,抓起他的手,拍了拍他手上的土和灰,把饼塞在他手里。
这一刻,他一整天的委屈再次爆发出来,他流着泪,抽噎着,努力地吃着手里的饼。
吃着吃着,小时便感觉身边亮了,应该是他走了。
等他吃完饼,身边又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