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瀚青尴尬:“啊。我爹在县里认识人~”
说完看着巴东来:“认识,谁来着……”
巴东来也是装上了,其实他还真是上面有人,只是他认识的大概都是小屠这样的,不喜欢他的人。
巴东来反问:“认识谁?哼哼……”
“我打十五岁就入了中原。后来,又跨洋过海,去了大不列颠和美利坚,在老家,待的时间摞在一块,恐怕也不足两年……”巴东来边说,还边踱步。
“你说,我能认识谁啊?”
巴瀚青看着父亲,多少有些不高兴。
那科长也是哼了一声。“哼,就是~”
“哎,巴瀚青,那你倒是说说,认识谁啊?”
巴东来这个时候接过话。“这县里,大概就是县太爷和参事什么的吧。”
“我一个都不认识,哎~本来南京我倒是有不少曾经在一起扛过枪一起坐过牢的故旧,可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要不说还得是老狐狸。
巴东来可不会直接说自己认识谁,那不是给儿子制造隐患嘛。
可他也看出来,儿子在这个科室里,是不受待见的,没有后台,就容易被人轻视。
他要做出有后台的样子,可又不能出自自己的嘴巴。
要让这个科长猜,人对自己的判断,是迷信的。
所以,他不能直接承认自己认识谁。
而是说,我谁也不认识,而且我认识的人远在南京,可和这里也八竿子打不上。
不光如此,我们关系很好,一起坐过牢的交情,但也都物是人非了啊?所以我不知道是谁,到底是谁?你自己猜去吧、
这样,既让儿子有了根脚,又让这个谎言看起来是真的一样。
还能免去儿子日后被盘问的麻烦,这一套下来,干净利落。
果真不愧是当年就雄霸一方的豪杰啊。
你要说他真的认识吗?是真的认识啊,他留过洋打过仗,可真的认识的那些,和他的主义不同啊。
不过,他也没有说谎啊~
一个老人家,为了自己的儿子,做成什么样子,其实都不为过的。
巴东来借着话头,继续想当年。
“当初,那帮子一起打生打死的家伙,如今啊,已经是有了顾忌没了出息。”
“全跑到重庆去玩陪都去了。所以,我这个老家伙,只好,在重庆有人了。”
说完,巴东来笑容和蔼。
但那科长,从之前的冷哼,到扶眼镜,到目不转睛,再到现在的坐直了身子。
可是已经被唬的一愣一愣。
全科室的人,也都听着巴东来的讲述。
巴瀚青一脸的吃惊,瞪着眼珠子,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父亲一样。
要不说,没有三张脸,别当官。
要有一张讨好上级的脸,要有一张剥削下级的脸,还要有的,就是一张假装正人君子的脸。
那科长一听巴东来的家门报的响亮。
伸手:“您,您,您是?”
巴东来没有回答,缓缓一鞠躬。
科长直接站起身,可见他是知道这一鞠躬他受不起。
巴东来说:“瀚清在你手下,还望可张宇以后能多加照顾。”
科长短暂的愣神,“额, 哈哈哈,互相照顾,互相照顾。”
巴东来举起拐杖隔空点了点,那科长收起笑脸,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坐下,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
举起报纸挡住自己的脸。
巴东来派头十足,一撩自己手臂上搭着的外套,牵起儿子的手,向外走去。
儿子巴瀚青呆愣愣的被父亲带出去。
走出去的瞬间,科室陷入嘈杂。
都在议论着巴东来的来头。
科长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做思索状。
是的,他思索。
他思索,自己没有办法确定巴东来说的是真的,可他也没有办法确定巴东来说的是假的。
那怎么办?
他儿子巴瀚青就在自己手底下,俗话说得好,上边抬抬手,底下大喘气。
上级观照下级,就像系鞋带一样简单。
好赖是随手的事情,又不碍着他什么,他也不过是拿着公家的东西,献自己的花。
……
走廊上。
巴东来就这样拉着巴瀚青,两人慢悠悠的走着。
巴瀚青像是第一次认识巴东来。
他眼神死死的看着父亲,那眼神中,有崇拜。
两人来到走廊的椅子前,坐下。
巴瀚青手里拿着父亲两年的工资,厚厚一沓,撩起长衫,也坐下。
巴东来嘱咐儿子:“以后上班多穿点,你们这儿冷。”
巴瀚青听出不对劲了。
“爹,你,还好吧~”
巴东来表情苦涩,强扯一个笑脸。“好,我挺好的。”
说完眼睛湿润了。
“我是这天底下最糟糕的爹了,从小一直都是你娘把你拉扯大的。我什么都没管过,每当过几年回来看看你,都好像看见另外一个人。”
“但不管怎么意外,你都是我的好儿子。”巴东来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满是骄傲。
“我儿子,没靠爹,没靠别人,就已经成了家,还让我有了孙子和孙女。”
“我儿,出息!”
巴瀚青动情,忍着眼泪。“咱们回家再说。”
“不,就在这儿说。”
“我就想看看你。”
“看完了,……回去上班吧。”巴东来,这个时候,倒是一个老人的样子了。
儿子不明就里。“爹,回头……咱们一起吃个饭?不用小曼做,咱们出去吃,就咱爷俩。”
巴东来盯着儿子,眼神交汇,他移开目光。“好。好~”
“别再给孩子,买那些奇怪的东西了,你要好好的,在家过日子,就得平常一些。”儿子再次说起。
“知道,知道。当爹的,尤其要自重。去吧,去吧。”巴东来点头应和,催儿子走。
他,在交代后事。
而巴瀚青,不知道。
就像巴瀚青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一消失好多年一样,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干什么。
他不知道巴瀚青就是青山。
那个在国民政府猎杀名单上高居不下的青山。
他不知道父亲就要在单位说是怕牵连他们一家。
这里布满了时光的眼线,若是回家,就说不清了。
他不知道,这是他和他父亲的最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