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我一脚刹车,车子猛地停了下来,一旁抓住门的纸人,一瞬间就顺着惯性,脸着地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它身旁的两侧划出了水花。
他就这样停在了我的车前的不远处,雨滴就这样无情地滴在他的身上,估摸着这个纸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
谁知道它居然还在动,腰部不正常地折了过去,两个腿依次向两边折叠,就以这种诡异的姿势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表情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楚,眼睛的位置没有眼睛,鼻子的地方没有鼻子,红彤彤的嘴巴和脸颊晕染成一片,整张脸都是血红血红的,看起来诡异又惊悚。
我正准备踩住油门向前冲,准备把这个口香糖一样令人讨厌的纸人给压成纸片。
他突然僵硬地挥了挥手,在原地蹦跶了一下,就好像遇见了什么老熟人。
我扭头向后面看去,什么也没有,没有其他的纸人,也没有纸扎的车辆,更没有鬼魂停在路中央。
它是在朝我招手??
我松下了脚,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可能性。
那个纸人见我的车子没有动,小心翼翼地向着我的车子走了过来,不过他好像是长了记性,离着车子老远,生怕我给他再来一次脸擦地。
他就这样挪动到了我的车窗前,他面容的凄厉恐怖的惨样子更加清晰了,我没忍住皱了皱眉头,原本想说话的心情都被打消了半分。
我看着正在雨中淋雨的纸人,脸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车窗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这样从他红色的脸上流了下去。
毛毛也看着他,尾巴轻轻摇晃,没有要叫唤的意思。
我打开了车锁。
纸人就这样僵硬地坐了进来。
他开口了。
“呜呜呜孙潇你也太狠心了,我就换了一个样子你就不认识我了,还把我拖着走,我就算是个鬼你也不能这样子对我啊!!”
是张进晨的声音。
我拿出了一包纸,递给了张进晨。
他现在的样子确实很狼狈,脸几乎就是个椭圆状的调色盘,原本是眼睛的墨汁在脸上晕染出两条黑色的泪痕,满脸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张进晨抽抽搭搭地用那只有大拇指的手接过了纸巾,抽了一张又一张,擦拭他刚得到就废了的新身体。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了头,不再看他。
“谁知道这是你啊!你不是在黄色纸人的身上嘛,你刚才要是不招手,你估计已经成为这条路的一部分了。”
“太狠了你。”
后视镜里,纸人的表情生气又委屈,看得我实在是害怕不起来。
他把那张晕染过的脸擦干净后,继续说道。
“刚才还真是挺不容易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鬼魂们附身在那个三纸人的身上,我就立马窜了出去,把人家的给抢了过来。”
“啥???”
张进晨就这样瞪着凄厉的眼睛看着我,似乎不理解我的疑问。
“之前黄色纸人的身体,说实在的不方便,他们凑过来找我们的麻烦,这不就是送上门的?”
车子缓缓开动,雨似乎小了不少,我都没听到雨水滴在车上的声响。
“没想到你还挺有战斗力的。”
“那可不,年轻力壮的新魂总是有些气力的,更别提还吃饱饭了。”
他看起来是想举起胳膊想秀肌肉的动作,不过作为纸人的身体,只能惺惺地摇一摇自己的胳膊。
“毁容了……”
他看向车内的后视镜,我也正在观察他,视线撞上了,如果不知道里面是张进晨的鬼魂,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会把人吓死。
“没毁,挺美的,满脸腮红。”
我在纸人的脸上看到了无语的表情。
似乎是因为张进晨一打三的胜利,我们接下来的路异常的顺畅,雨也在不久就停了下来,天边的乌云间也露出了一抹阳光。
我把窗户打开了,外面的清新透凉的空气涌了进来,毛毛也是高兴地把脑袋伸出去,任凭舌头在空中飞舞。
此时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除了后座的纸人,他怎么看都不太好。
“距离目的地还有1公里。”
手机发出了机械女声的提示音,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的心头一惊,没来由地又紧张了起来。
很快车子就停在了那个废弃公园的门口,说是公园,更像是一个小型游乐场,远处的摩天轮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整个地方更增添了一股凄凉之感。
“到了。”
我把车子停在门口。
铁门被一长段生了锈的铁链子给绑住,上面黑色的铁锁看起来很是笨重,那被紧紧关上的铁门上还挂着【禁止进入】的牌子。
牌子还在滴着水,上面的字也已经不清晰了。
“能自己下车吗?”
我转身打开车门,冲身后的张进晨说道,如果现在附近有人,看到我在跟一个纸人说话,估计会觉得我有病并会快速逃离。
“我可以。”
张进晨说完,就将车门推开,身子僵硬地半躺着,用脚将门顶开,不过里面开门对他来说要比外面开门更加困难。
他就这样僵硬地躺在了后座上,两只脚被弹回来的车门给卡住了,他把满是泪痕的脸僵硬地转了过来。
“帮我。”
这一幕真的搞笑,我忍住想要嘲笑的冲动,下了车,帮他开了车门,直接把他从后座上拖了下来。
地上有些湿,我抱着他的双腿把他给甩正后,端端正正地让他落在地上。
“你人还怪好的。”
张进晨说道。
“就算偿还我刚才拖拽了你的事。”
“我带香了。”
“求求,多给我几根,多拖拽我几次我都认了!!”
我把毛毛那侧的车门打开,毛毛跳了下来,我关好门锁上了车。
“鬼这么喜欢香?”
“那肯定啊!那简直就是山珍海味,凤髓龙肝!”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我的视线再次看向那个铁门,铁门里面还立着一个木牌子,牌子上面写着【内有恶犬!!如要进入,后果自负!!】的字眼。
“这里面还有狗啊!!”
张进晨向后平移。
“我跑不过。”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
“里面怎么可能有恶犬,这里荒无人烟,那狗谁管呀。”
我搓了搓毛毛的脑袋。
“要是有其他的狗,毛毛会提醒我们的。”
张进晨没说话。
“好了,接下来就是怎么去的事情了。”
我握住了那根铁链,摇晃了一下,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
虽然上面都是锈斑,可是依旧结实的不行,没有可能将它打开,我两侧也是有墙壁,只有一个办法。
翻墙。
毛毛从门栅栏的空隙中就能直接钻进去,它已经提前进入摇着尾巴看着我们了。
张进晨也想学着毛毛的样子,但是他卡住了,完全进不去。
“我把你丢进去吧,反正你也不重。”
“啊?”
今天应该是张进晨水逆的一天。
“能行吗?”
他抬头看着冒着铁尖的门,竹子做的骨架子抖了抖。
“你能把我丢进去吗?”
“有啥不放心的?”
“我怕我被开膛破肚。”
他又向后挪了挪,脸上的黑色泪痕中都是惊恐。
“要是被开膛破肚了,我就只能用那个黄色小纸人的身体了,一阵风就把我给吹走了。”
“你不是换了身体吗?”
“额……你这样想,就算是套了一个外套。”
“你去不去?”
“去。”
我再没多说话,直接将他端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卯足了劲将他丢了出去。
“啊啊啊——”
他的声音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压在了毛毛的身上,其实是毛毛估计过去,想张进晨给咬住,没想到最后头撞头,他俩各自哀嚎起来。
“还行成功了。”
我找了个有缺口的地方,艰难地爬了上去,毛毛拉看到我在上面,还在屁股底下摇着尾巴,我只能把他赶到一旁起不来的张进晨身边。
“啪嗒!”
有惊无险地落了地。
我拍了拍手上的土,然后将懒得动弹的张进晨给扶了起来。
“走吧。”
进入公园,面对着就有一个巨大的雕像底座,上面的雕像早就不知所踪,底座上也是坑坑洼洼,有块地方甚至露出了里面的钢筋。
上了台阶,往里面走去,是缝隙里长满野草的石砖地,每走一步都有细碎的叶子剐蹭着小腿,毛毛在四周嗅闻,还得记得把它叫一声。
我们走到了指示牌前。
向左走是千鸟湖,顺着左上坡上去是满风亭,右上的坡是古树坡,右侧的小径则通向儿童乐园。
看完后张进晨说道。
“我想去儿童乐园。”
我真是无语凝噎,没有搭理他这个不靠谱的鬼,剥开两旁挡路的枝叶,直接向着右上方的石阶走了上去,毛毛紧随其后。
“我开玩笑的,你等等我。”
“你个鬼也害怕单独一个人吗?”
“不是,我怕你死了没人给我香火吃。”
“这个理由可以。”
顺着无人打理的石阶走去,两旁有些很久以前的塑像伫立在草坪上,有的是小兔子,有的是小狗,还有一些其他的动物。
如果这是个繁华的地方,或许会有些童趣的意味,可是此时已经褪了不少色的它们,有的缺个腿,有的破了头,黑色的瞳孔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实在是让人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就像有人藏在这些塑像里,窥视着所有来到这里的不速之客。
毛毛不安地叫了两声,缩在了我的腿旁。
“这附近……”
还没等我说完,张进晨就跳在我的身旁。
“都是些没有地方去的孤魂野鬼,你给他们烧点钱打发打发他们就好了,就当是买路钱,不然它们一会可能会缠着我们,他们好多,我可能打不过。”
那些东西都是毛毛背着,我从它的背上掏出了一沓纸钱和打火机,向四周拜了拜,随后找了个地方烧了起来。
烟雾并没有直直冲上天空,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打散了一般,看起来飘得乱糟糟的。
我似乎看到四周有东西闪来闪去, 它们在空旷的草地上来回飘动,这让我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那群鬼开始抢了!我们乘机过去吧!”
张进晨说完,我便立马跟他一起,快速地通过了这些哄抢的鬼,我的身体突然穿来一股透彻的寒意。
“刚才那个鬼穿过了你的身体。”
我瞬间僵在了原地。
“不过没啥事,我刚才已经用眼神把他瞪走了,他不敢再过来了,估计是没抢上钱,不高兴了。”
我努力挪动身体,多亏了毛毛还在拉动我,不至于在那里逗留太多的时间。
“那也不能怪我,能白送钱就不错了。”
“这种地方没有主人,那些个孤魂野鬼又没有容身之处,这种无主之地就很容易被它们占据,要是惹了它们,轻则水逆,重则住院,钱还是硬通货。”
我听他讲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古树的位置似乎是在这个地方的最深处,我们走了快有15分钟,终于是在一个只剩下长椅腿的长椅旁边,看到了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百年古树】。
“老东西藏得还挺深,别不是成了精。”
“可别乌鸦嘴了。”
我们顺着小坡下去,终于是看到了那棵树的树冠,茂盛的枝叶诉说着它的生命力,粗壮有力的枝干让它在这里静静地度过了数不清楚的春夏秋冬。
很快我们便到了树下,粗糙的树干外面是人工的铁质围栏,刚才的雨水还沾在上面,树丫上绑着数不清楚的红色丝带,有的褪了色,有的变黑了,共同点就是都滴着水。
如此茂盛的树下都湿成这样,可想而知刚才的雨是得有多大。
“是这棵树吧?”
张进晨围着树跳了一圈,随后说道。
“这个树很香,我很喜欢。”
我从毛毛的背上拿出来了所有的东西,东西挺多,除了纸钱和金元宝这一类的,还买了一些迷你版的冥界生活用品。
“辛苦了。”
我摸了摸毛毛的头。
“那就开始烧呗。”
低头却发现四处都是湿漉漉的,还有数不清的水坑,这看上去怎么烧都烧不起来。
“得找个干燥的东西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