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是个能耐人,送走了李文庭,刘管家来到了账房歪在账房里的躺箱上,提着一只鸭嘴瓷壶,一边喝茶一边巴拉榆木算盘。旁边一群伙计和刘管家吵吵嚷嚷,车把式老孙来领鞭梢,外柜老金来报账,小厨房的来要香油,也有交地租子的,还粮食的,借贷的,打利息的,送喜帖子的,送果匣子的,随礼的,吵得人头晕脑胀,在李家刘管家对大小事情,都能踢的开叫得响,分派的头头是道,该开销的开销,该随和的随和,不能随和的就顺水推舟,落得空头人情。
打发了这波人刘管家离开了账房,经过前垮院,东西厢房,出了前客厅,绕过月亮门,越过二门,通过后垮院,路过大厨房小厨房豆腐房,最后来到后上房。
后院的房子清一色石头打底,磨砖对缝,前出廊后出厦,红油漆的栏杆,蓝色的窗户框上镶嵌着明晃晃的玻璃。
院子里有一架葡萄树,老太太取的是多子多福的意思。李家一共就四口人,光房子就有几十间。
刘管家有时候就想,东家这么多房子能住的过来吗?
刘管家看到老伴张妈在廊子外间做针线,急忙让老伴通报一声。
不一会丫鬟就挑起门帘子,徐慧珍坐在太师椅上,小灵子给刘管家搬开一个方凳。
徐慧珍看着刘管家屁股只坐了半个笑道:“刘叔也不是外人,在我这没必要这么拘谨,你是家里老人了,老爷和我是走到哪都离不开你。
今年年头不好,倭人在小河沿那块动作不断,我和老爷商量了一下决定南迁,刘叔把家里这边整理一下,看着都带谁咱们一起南下。
刘管家点头称是:现在确实不好过,老爷太太决定就好,我老刘是跟着老爷太太共进退的。
徐慧珍满意的点点头:“今年刚得的龙井,一会让张婶拿回去二两,知道你得意这一口。
李文庭来到奉天住进了自家公馆,连夜召集股东开会,把自己的想法一说,股东就炸开了锅。
股东甲:“文庭啊叔比你年长几岁,这奉天也就是小打小闹,倭国和大鼻子干仗咱们也经历过,大帅三十万精兵驻守此地必然固若金汤。文庭啊你多虑了,我们这产业这么多年经营不易,搬迁还要从新开拓市场。实在是得不偿失。”
一群股东从头掐到尾,拿不出个正经主意,李文庭拍板:
“我去意已决,这样吧如果各位不想走,我出个主意我名下股份全部可以出售给各位,毕竟咱们这么多年关系,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商量一下做个价,把我手里股份买走吧。”
又是一顿极限拉扯:“李家所有股份以80万大洋被股东内部瓜分了。
李文庭接着处理田地,李家田地太多了,打碎了分这块卖掉了,土地才是李家的大头财产,现在地价没掉李文庭4000晌土地卖了120万大洋。
等李文庭处理好家里的产业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这些天李文庭身心俱疲,每天都是在讲价拉扯签文书,等把奉天的小公馆处理利索,又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李文庭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上红拖呢小车往家赶,跟班和领马都知道东家最近心烦,一路上也都不敢吱声。
等红拖呢小车进了三家岗子,屯子里的人都惊呆了,这真是富不过三代,李老爷这是惹上了什么样的麻烦?家里的地居然卖光了?
地是根本啊,平时就瞅着李文庭一副小白脸的不中用样,喝过洋墨水的就是隔路,不带着个好人样,败家败业的二流子。
现在谣言满天飞,有说李文庭惹到倭国人被下了大狱的,有说李文庭和大帅争娘们被人家讹了的,还有的说李文庭一家子抽大烟推牌九输穷了的,和你有甚者说李文庭迷上押会了(押会晚清民国一种赌博的方式,一般都是全民参与),说李文庭天天押小媳妇蛋青云,押一次输一次活活输了四千晌地。
反正说啥的都有,李文庭回到家刘管家在大门口带着人迎接。
李文庭来到后院上房,徐慧珍李毓锦都在等着他,大厨房准备好了洗澡水,跟班老郑伺候着搓了后背,李文庭洗去一身的疲惫。
换好衣服小厨房摆上饭菜,一道豆角丝扣肉,一道家常凉菜,一道老汤干豆腐,一道爆炒墨斗鱼。一家四口吃完饭,下人收拾干净,一家人坐着喝茶。
李文庭擦了擦额角的汗:“都办好了,家里下人带谁走总要拿出个章程来,家里祖宅和祖坟看看雇谁看守。”
徐慧珍:“这还用你嘱咐我,都办好了。”
李家正在忙碌的收拾东西安排车辆,哪曾想一向温顺的柳河突然就发大水了。
李文庭上午回来还好好的,转眼之间天气阴起来,燕子钻上天,河柳随风摇摇摆摆,绿绒绒的草棵翻着波浪,花草树木都知道快变天了,刘管家朝西北一望柳河套子上空长了一块云彩,黑乎乎的,像是乌鸦的翅膀,云天雾地的飞了过来进了河滩地。
刘管家急忙喊人,“要下雨了赶紧盖酱缸,洗的衣服赶紧收起来。老郑你带着人去粮仓看看有没有不稳妥的地方。柴火垛对了别忘了柴火垛,多抱点干柴不然大伙晚上就要喝凉水了。”
厨房老黄刚把酱缸帽子扣上,天空阴沉得更重了,一个雷,一个闪,雷云顺着天边滚过来。风是雨的头风吹得树叶直哆嗦,苞米叶子唰唰的响。
雷声咔嚓咔嚓的响个不停,雨点像爆豆似的砸在地上,一阵阵烟尘爆土,什么也看不见。
屯子里的人玩命往家跑,小孩子跟着喊叫,“下雨了冒泡了,王八大哥戴草帽了。”
大雨下的冒了泡越下越急。落在酱缸帽子上,柴火垛上,窝瓜秧上,风头刮过去了,雷声远了。天空中的黑云合在一起了。变成了煞白色,雨连天,天连雨,连成一条线,没有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