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城东大街。
    地面忽轻轻震颤起来。
    若闷雷般的夺夺声，自远端传来，越来越近。
    大街上，行人皆露出慌张的神色，纷纷四散退避。
    有经验的人，基本都能判断出，这是有奔马驰来。
    路人们哪还敢在街上晃荡，避让还来不及。
    果然，十数息时间还不到。
    狼狈闪避的路人，便看到一群身着绣衣锦袍的骑士，自大街一头飞驰而来。
    “是绣衣缇骑！”
    有路人发出惊呼。
    但更多的人，面上皆是畏惧的神色。
    绣衣卫，在大楚名声极差。
    不管朝堂，还是民间，都是如此。
    之所以这样，自然和那群文人脱不了关系。
    自古以来掌控着舆论的，多是文人、士绅。
    作为文人、士绅们敌视的绣衣卫，在他们的口口宣传之下，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好名声？
    吁！
    缇骑们并未如路人想象的那般绝尘而去。
    他们在一间看着占地极大的商铺外停了下来。
    然后，齐刷刷跳下马。
    “锦绣堂犯了什么事？竟招惹来绣衣卫？”
    有路人骇然低呼。
    也有路人面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
    锦绣堂是巴蜀最大的商号。
    和其他商号贪婪无底线相比，锦绣堂却信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理念。
    他们在巴蜀各地喜欢让利于民，玩薄利多销那一套。
    故而，锦绣堂在巴蜀民众眼中，口碑极好。
    世人皆视锦绣堂为“良善商贾”。
    此刻，路人们看到绣衣卫竟然围住了锦绣堂商铺，心中自然愤怒极了。
    只不过，绣衣卫凶名赫赫。
    路人虽同情锦绣堂，却也不敢随意站出来说什么。
    ……
    商铺外。
    洛珩凝眸望了眼高高悬挂着的【锦绣堂】匾额，心下多少有些感慨。
    锦绣堂是百年老字号了。
    诞生于大楚开国年间。
    彼时，锦绣堂的第一代东家商珏，颇具眼光，在楚太祖还未发迹之前，就暗中资助楚太祖招兵买马。
    随着大楚的立国，商珏也得到了莫大的回报。
    他被楚太祖钦点为皇商。
    至此，商珏一跃成了天下有数的大商贾。
    他成立的锦绣堂，也不断扩张，很快就成了整个巴蜀地区最大的商号，富可敌国。
    但古语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锦绣堂商家自然也逃不过这个轮回。
    商珏死后，锦绣堂交到了他嫡长子手中。
    这位嫡长子虽才能平平，但倒也是个守成之才。
    他执掌下的锦绣堂，虽未能继续扩张，却也保持住巴蜀的基本盘。
    只可惜，到了第三代的时候。
    锦绣堂却开始插手夺嫡之事，最终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亏得先帝兴贤帝仁慈，念及商家祖上的功劳，额外施恩宽宥了商家二房一脉，也就是商珏嫡次子那一支。
    如今的锦绣堂，便是由二房一脉在执掌。
    大房这一脉，早已烟消云散。
    锦绣堂在商乐之父执掌下，重新夺回了巴蜀基本盘。
    到了商乐掌权后，更是发展迅速，一跃成了天下第一商号。
    只不过，商乐此人深得低调行事精髓。
    一直居于幕后，暗中掌控着锦绣堂。
    世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位少东家，才是如今锦绣堂的话事人。
    “小民商云拜见大人。”
    绣衣卫搞出如此大的动静，早已惊动商铺掌柜，忙迎了出来。
    洛珩打量了一眼面前行礼的商云。
    此人年约三十上下，面庞清瘦，目光炯炯，看着颇为精明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云锦裁剪成的淡色深衣，外罩一件宝蓝色直裾，乍一看低调得很。
    但洛珩却看出了锦绣堂的底蕴。
    连区区一个商铺掌柜，都能身着云锦，是何其奢华？
    “奉旨，查办锦绣堂走私案。”
    青龙跨步而出，厉声喝道。
    洛珩面前的商云身体颤抖了一下，一颗心沉到谷底。
    该来的，终究来了。
    在走私案发之后，锦绣堂上下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但却没料到，会来得那么快。
    ……
    成都府外，一处田庄内。
    萧阳面色阴沉，眼中隐隐有怒火跳跃。
    “好一个断肠书生，真是不识抬举。”
    萧阳冷声道。
    在峨眉山吃了瘪后，并未打消掉萧阳于会猎天下英豪于巴蜀的念头。
    只可惜，他的龙神令似乎不咋管用。
    江湖群豪响应着寥寥。
    大多数人都婉拒了萧阳所谓的会猎巴蜀提议。
    但这些人，好歹还找了各种借口，让萧阳不至于颜面尽失。
    然而，巴蜀本地的宗师断肠书生，在接到龙神令后，却是一番冷嘲热讽。
    直把萧阳这个龙神殿殿主贬得一无是处。
    “殿主，断肠书生在巴蜀威望极高，他拒绝了会猎。”
    “其他罗氏三雄、神貊侠侣、铁剑山庄庄主等人，亦是尾随其后，纷纷无视了龙神令。”
    “这对咱们龙神殿的威望，可是个不小的打击啊。”
    疯犬袁旭皱着眉头说道。
    巴蜀本地武道强者极多。
    撇去佛门和道门外，江湖独行侠也不少。
    其中断肠书生，便是独行侠中威望最高的一个。
    他的立场，往往就是巴蜀江湖同道的立场。
    “哼，此事本座知道了。”
    “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倒是那断肠书生，竟敢讥讽本座……”
    萧阳怒气不减。
    什么罗氏三雄之流拒绝奉龙神令倒也罢了。
    萧阳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断肠书生，居然敢当着龙神卫的面讥讽他。
    这让一向自视甚高的萧阳，如何能忍耐？
    “殿下打算？”
    袁旭迟疑了一下，问道。
    萧阳闻言，冷笑一声。
    “敢讥讽本座，本座自会教他做人。”
    区区一个宗师罢了，他反手便能镇压。
    袁旭皱了皱眉头，道。
    “可是断肠书生是大楚举人，和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贸然动他，恐会惹来祸端。”
    断肠书生可不简单。
    不仅是江湖宗师，还有举人身份。
    这样的人，谁敢轻易动他？
    “举人？”
    萧阳闻言，一下子攥起了拳头。
    一股憋屈的感觉，瞬间又涌上心头。
    妈的，又是举人！
    这江湖上怎么那么多读书人？
    大楚对读书人的尊崇，已经到了极为变态的程度。
    杀举人，形同谋逆！
    普通书生也就罢了，但像这种有功名的读书人，你要敢动他，朝廷就会教你做人。
    饶是萧阳一身武功深不可测，自诩在江湖上纵横无匹，能挡者寥寥。
    但在知道讥讽他的断肠书生是个举人时，瞬间就像是嘴里被强塞了一坨屎般，又恶心又憋屈。
    他堂堂大宗师，竟奈何不了一个小小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