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炎正烦躁着该不知如何面对粘人的表妹时，远处忽有声音传来。
    “居次、寄孤凃，你们怎么在这？大汗正找你们呢。”
    却是有牧民看到了他和塔格依。
    项炎不惊反喜。
    他一咕噜坐了起来，朝着远处的牧民问道。
    “大汗找我？”
    倒是躲在帐篷处的塔格依，发出了哎呀一声，捂着脸儿远远跑开了，竟头也不回。
    远端的牧民看到这一幕，面上露出笑眯眯的表情。
    “年轻真是好呀！”
    “寄孤凃，你可一定要好好对我们居次，不然我老托儿多可不依。”
    “快去吧，快去吧，大汗等着你们呢。”
    突奴虽也是草原霸主，但其实上下尊卑并不如大楚那般森严。
    像老托儿多这样的普通牧民，也能随意打趣居次、寄孤凃。
    要知道，按照大楚的说法，突奴的居次、寄孤凃，就相当于大楚的公主、王子。
    很难想象，在大楚普通的黔首敢这般和公主、王子说话。
    但在突奴部落，却是在正常不过了。
    项炎懒得和无知牧民多扯什么，朝着老托儿多点了点头后，便径自向王庭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舅舅突然找他干嘛。
    想来多半和大楚有关吧。
    项炎知道去岁的时候，突奴人遭遇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
    今年的突奴各部日子过的很艰难。
    他们早有南下劫掠的心思了。
    只是因为各部大军迟迟未能集结，才没对大楚动手。
    当项炎出现在王庭外时。
    发现王庭四周的戒备，要比以往更森严了几分。
    隐隐带着些许肃杀的气氛。
    看到项炎，王庭的铁达们，纷纷朝着项炎行了一礼。
    所谓铁达，其实就是突奴可汗的亲军。
    他们不仅是突奴最精锐的勇士，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且还兼具着可汗侍卫的职责。
    铁达一般有两种出身。
    一种是突奴部各个贵族的子弟。
    所有贵族子弟年满十五后，便会自动成为可汗铁达。
    对于贵族子弟而言，能成为可汗的铁达，既是无上荣耀，又是很好的镀金机会。
    故此，这部分铁达，基本上多担负着可汗侍卫之责。
    而另一种，则是普通牧民子弟出身。
    他们往往是草原上最英勇的勇士，由可汗亲自征召后，成为铁达中的一员。
    这部分铁达，多担任着冲锋陷阵的职责。
    是突奴可汗身边最精锐的嫡系。
    对于普通的牧民子弟而言，能成为可汗的铁达，无疑也是改变阶层的绝好机会。
    眼下守在王庭四周的铁达，自然都是部落的贵族子弟了。
    项炎朝着他们微微颔首致意后，撩开王庭帐帘，迈步走了进去。
    王庭其实是个巨大的帐篷。
    嗯，和蒙古包有点相似。
    只不过要大了不少。
    约莫有大楚皇宫内的一间小偏殿那么大。
    项炎迈步进入后，看到已有不少人。
    托古斯部的左右贤王，可汗直属的几个部落头人，全都在场。
    就连塔格依这个粘人精，也比他先一步赶到。
    这会正坐在可汗身边，偷眼看着他。
    “舅……大汗。”
    项炎走上前，单手抚胸，朝着可汗行了的突奴礼。
    看到项炎，突奴可汗铁骨努紧绷着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的阿律耶来了，坐。”
    阿律耶是项炎的突奴名。
    是他来到草原后，铁骨努亲自为他取的。
    意思是草原太阳。
    从这一点看，这位铁骨努可汗，也算是对项炎寄予厚望了。
    毕竟，铁骨努无子，只有塔格依一个女儿。
    他百年之后，要么只能传位左右贤王，要么只能让塔格依继承他的汗位。
    但塔格依并非是一个合格的领袖。
    左右贤王更是庸碌之辈。
    项炎的出现，让铁骨努看到了希望。
    这位曾经的大楚皇子，不仅是他亲外甥，还有很大可能会成为他女婿，天然拥有继承资格。
    再加上，项炎能力相当出众，在一众突奴人中绝对是出类拔萃。
    铁骨努自然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当然，眼下说这些还有些早。
    突奴人目前最大的危机，并非什么后继无人。
    而是……生存问题！
    去岁的大雪，让突奴各部的牛羊死伤无数。
    如今虽已回暖，但物资的短缺，却让突奴各部日子过的愈发艰难了。
    待项炎落座后。
    上首的铁骨努，目光环视了帐内众人一圈。
    铁骨努是典型的托古斯部长相。
    金发、碧眼，鼻梁高挺，眸光深邃，肤色白皙，面容英俊。
    这一点和其他突奴人很是不一样。
    据说托古斯部最初的时候，其实并非突奴种。
    数百年前，大虞朝征伐天下，打到了极西之地，将不少极西人赶出了故土。
    其中有一小拨人，辗转逃难到了东方，被彼时还未崛起的突奴人接纳收留了。
    之后，这部分极西人和突奴人不断通婚联姻。
    他们的后裔，不断繁衍壮大，最后自成一部，便是如今的古斯托部了。
    古斯托部不仅拥有突奴血统，身上同时也保留了极西人的特征，使他们看上去和寻常突奴人截然不同。
    约莫百多年前，也就是大楚立国时期。
    古斯托部诞生了一位颇具雄才大略的英主。
    此人以谶纬之说起家，强行将古斯托人异于常人的外貌特征，与草原人信奉的神明牵扯到一起。
    最终成功取代当时的突奴王族安辽吉部族，成为突奴的新王族。
    之后的百多年来，可汗代代出自古斯托部，使得古斯托部是神明之子的说法愈发深入人心。
    但可惜，大楚的崛起，却打断了突奴人继续壮大的希望。
    尤其是在被楚太祖、楚太宗……以及保德帝连番征伐屠杀后。
    突奴人一度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直到如今的可汗铁骨努继位。
    铁骨努说起来也是个英明神武的主了。
    他继承可汗之时，几乎是突奴人最虚弱的时候。
    正是靠着他忍辱负重，将自己胞妹玛尔缇·古斯托，送去大楚和亲，才让突奴人迎来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默默舔着伤口的突奴人，用了十年时间，再次壮大，隐隐有重新恢复巅峰的意思。
    这基本上都是铁骨努的功劳。
    铁骨努一生，自问对得起所有突奴人。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最疼爱的胞妹。
    所以，当他知道自己胞妹为大楚皇帝诞下了皇子后。
    他便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个小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