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灭的医馆,廊檐下香薰的烟气幽幽落落。
晚樱脸上还挂着泪,提灯步履匆匆穿过院子里的人群。
宫远徵双目猩红看着自己止不住发抖的双手,我的血在清冷月光下与他的泪交织在一起,宫尚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冷商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放心。”
宫紫商在门口来回踱步,透过门窗只能看到里面微弱的烛光和侍女匆忙的身影。
“徵公子,您要的东西!”晚樱快步走到众人身前,宫远徵拿过锦盒塞进旁边候着的医官手里,“去把它做成汤药,快!”
他开口时嗓音暗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医官看着手里的出云重莲不知所措,院子里未散的宾客纷纷侧目,人群中响起低声的议论。
“是出云重莲啊,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出云重莲!”
“原来还有一朵,徵公子真的培育出来了。”
“出云重莲绝迹多年,乃稀世珍品啊!”
宫尚角见医官怔在原地低吼道,“愣着做什么,快去!”
此时莫山先生推门走出,宫远徵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
“徵公子,恕老朽直言,二小姐内力微弱,无法运气,全身经脉紊乱,气滞血瘀,恐怕……”莫山先生垂首叹了口气。
宫远徵的泪簌簌落下,“我有出云重莲!”
莫山先生不由一怔,片刻眼中流出喜色,“那……那就有救了!我这就去施针,为二小姐提一口气。”
他刚要返回屋内,宫远徵拉住了他的手臂,指尖颤抖,“我派人去库房取活络气血的药,二小姐交给先生了。”
莫山先生生平第一次在宫远徵眼里看到了乞求和惊惧,全然不见那个孤高自傲的徵公子。
“公子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卓砚安从人群中走出,医馆的侍卫立刻抬刀拦住他上前。
“我从徽州带来了滇香灵芝,对活络气血有奇效,我这就派人去取!”
宫子羽见宫远徵和宫尚角面色不佳,立刻和宫紫商出面遣散了院子里的宾客,与卓砚安到医馆外等下人取回滇香灵芝。
卓砚安面露愧色,“羽公子,我真的没想到会伤及二小姐。”
“即便是远徵弟弟,卓公子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宫子羽蹙眉忍住不悦。
卓砚安连忙拱手,“是在下的错!等二小姐醒了,我定当面赔礼。”
夜幕深沉,医馆融进月色里,宫远徵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双目失神。
宫尚角将披风落在他身上,“你也被内力打中,去偏殿歇一歇吧,这里我守着。”
“我要等她醒过来。”宫远徵摇了摇头。
翌日午后,宫紫商坐在床边喂我喝药,“听说卓公子愧疚不已,昨晚在医馆外守了整夜,还派人送来了这滇香灵芝。”
“宫远徵呢?”我用绢帕擦了擦唇边。
宫紫商翻了个白眼,“你还惦记他?要不是他非要与卓公子过招……”
“姐,伤我的是卓公子,要不是宫远徵的出云重莲,我现在别说坐起身,醒过来都难。”我出声打断了宫紫商的话。
宫紫商本就与宫远徵、宫尚角两兄弟感情不和,三年前我坠崖之后她更是对宫远徵恨之入骨。
“好!好!好!”宫紫商摆了摆手,“从小到大,你永远偏心宫远徵!”
“他在外面吗?”我向屋外张望,隐约看到了窗外的人影。
宫紫商睥了我一眼,“不知道!”
“姐……”
“在!行了吧,喝药。”宫紫商将药勺递到我唇边,状似无意道,“他愧疚难当,正绝食谢罪呢!”
我拉了拉她袖口,眼眸略带乞求,“我想见他。”
宫紫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宫尚角劝过了,他不肯进来,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就守在外面。”
我抬眸,眼里流出狡黠的笑意,倾身在宫紫商耳边低语几句。
宫紫商放下药碗翻了个白眼,片刻扬起大嗓门吼道,“这药也太苦了!听说卓公子带了徽州当地的糖丸,我这就去请他进来!”
果然门立刻被推开,宫远徵双目猩红地站在门口,“他休想进来!”
宫紫商拍了拍衣袖嘀咕道,“还是冷商能治得了你!”
宫远徵的发丝些许凌乱,眼眸躲闪,唇角微微下垂。
“那我去取,总行了吧,徵公子?”宫紫商站起身。
宫远徵迈进门里,“你要是敢去,我就毒死金繁!”
宫紫商气结,“你……”她抬手指着宫远徵,“说归说,闹归闹,不能拿金繁开玩笑,听到没有?”
宫远徵冷哼一声,偏头不理。
宫紫商咬牙切齿拂袖离去,“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冷商。”
宫远徵仍旧站在门口,不时瞥我几眼,眼尾渐渐泛红。
“过来。”我拍了拍床边,他犹豫片刻才缓缓走了过来。
我歪头打量他红肿的双眼,纤长的睫毛尚且湿润,“为什么不进来看看我?不想见我吗?”
“没有!”他下意识反驳,“我想见你。”
宫远徵低垂的眉眼满是歉意,话落鼻音也浓重了几分,“都是我的错。”
我抬手将他的发丝抚顺,“确实是你的错。”我忍住笑意,宫远徵唇角下垂。
之所以不进屋是因为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泪意,从昨晚到现在他心里只有我冲过来挡住那一掌内力的样子。
此刻听到我的“嗔怪”,他的愧疚从眼中不管不顾地冲撞而出。
我将他下颏的泪拭去,他吸了吸鼻子,抬手想握住我的手,犹豫后又收了回去。
我倾身揽住他的肩膀,发间的呼吸一滞,他的泪落在我脸侧,“但只要你没事就好。”
宫远徵眉间的委屈终于释开,铃铛声响清脆入耳。
他刚要伸手拥住我,宫尚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冷商,你怎么样了?”
我立刻收回了手,宫远徵“噌”地站起身,宫尚角的眼眸倏地放大,“我……打扰……打扰你们了,我一会再来!”
他一边说着脚步已跨出门外,“哥。”宫远徵叫住了他。
宫尚角没有转身,他咬了咬嘴唇,暗自为自己的到来懊悔。
“尚角哥哥,我好多了。”
宫远徵侧身将脸上的泪拭去,而后向床尾挪动几步。
宫尚角进门时面有愧色地瞥了眼宫远徵,“我听莫山先生说你经脉还不稳,于是过来看看。”
“还需些时日调养。”宫远徵说道。
我内力微弱,接下卓砚安的那一掌对身体经脉损伤极大,服用出云重莲尚且只能保下性命,调和经脉还需要些许时日。
宫远徵又守了我一天一夜,次日日暮时分在宫尚角和我的“逼迫”下终于答应回徵宫梳洗歇息。
入夜,宫远徵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便提灯向医馆走来。
他手里提着我爱吃的糕点和他刚调制的汤药,宫门没有滇香灵芝的库存,这确实是活络气血的上等药材。
刚踏进院内,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蹙起眉头。
萧瑟阴冷的月光下,医馆安静地诡异,阑珊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晃晃,他凝眸望见走廊上倒下的侍卫心里一惊。
手里的食盒掉落在地上,瓷碗碎片散落一地,宫远徵快步跑向正殿,廊檐下侍卫们倒在地上,七窍生血,死状可怖。
宫远徵倒吸一口凉气,他的眼眸落向黑暗一片的屋内,迟迟迈不开步,紧闭的房门像是隔绝了世间的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