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猎户隐藏在树上，利用高处的有利视野搜索着猎物。
    忽然的震感使得他所在的树木发出沙沙的抖动声。
    惊鸟扑腾着翅膀，四处乱散，也有走地的动物从藏身之处仓皇出逃。
    猎人却顾不上它们，收了弓箭紧张地抱紧树干，以为是地震来临。
    殊不知，这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中野平原的土地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也没有过这么多马匹，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一批人倒下了，又冲来一批，如同潮汐之时的浪花，千军万马汹涌奔腾，一波又一波，无休止地厮杀着。
    阵型不断的变化，冲散了又重新集结。
    别说朝廷过来的人了，就连征战多年的轩辕靖，都没见过这等场面。
    林海生紧张的注视着前方，却看不出什么，阵仗太大，太过吓人，他感觉自己脚有点软，偷偷瞄向一旁，云诗尘与国师表情虽然严肃，却十分镇定，而年轻的皇帝却脸色苍白，偷偷握紧了指挥战车边缘的栏杆。
    林海生便小声询问姜熹：“陛下，战场凶险，陛下您乃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闪失，这场仗恐怕没这么快结束，您要不要先摆驾回中州城？”
    姜熹轻睨了他一眼，十分冷淡，也没有说话。
    他是害怕，但是这种时候，他怎么能走？
    尤其是，云诗尘就站在旁边全神贯注的指挥着，他身为最高领导者，若是因为害怕而离开，云姐姐又会怎么看他？将士的士气又将收到如何的打击？
    此番前来的目的便是拿下军功，回去震慑朝堂，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是万万不能走的。
    虽未明说，林海生也算懂得看人脸色，知晓了他的态度，便闭上了嘴巴。
    层层叠加的尸首在述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惨烈。
    随着号角的响起，垒高了的尸体又被推倒踩踏。
    并非是有意脚踩践踏，而是满地都是，除了踩上尸体，根本已无落脚之地。
    多次变化阵型之后，轩辕靖倒是悄悄缩到了层层保护之中。
    人太多，即便李宝儿想来个擒贼先擒王，身处如此庞大的战场中央，也根本找不到人。
    哪怕她每次挥舞兵器就有人倒下，杀再多，好像也看不到头。
    云诗尘微眯了眼，取出千里镜看了看，又收回去。
    眉头虽是紧锁的，却依旧是淡定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这场战役十分关键，不但会影响到许多人的命运，还影响到国家命运，天下大势。
    身负天命，气运之子，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天道的旗子罢了。
    云诗尘化身为棋子入局，利用这个气运破局，直接可达成好几个目的。
    灭掉轩辕靖的野心，为自己的母亲与哥哥复仇。消耗掉轩辕军以及朝廷军，为姬玥凌的前进方向肃清障碍。
    江南水师已经快抵御不了东清国了，这场仗完后，朝廷下一步必定是让她去对付东清国。
    因为除了云诗尘，朝廷已经指望不上其他人了。
    算算日子，那人跟她的船队，应该也差不多到蓬莱岛了吧？
    用不了多久，她们又可以见面了……
    想到这，云诗尘不自觉的心跳加速了许多。
    她用手摩挲着腰间玉牌上的字，平复着这份悸动。
    战场上的走势，她一直关注着，虽是按照预定的在变化，云诗尘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视线所及范围，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
    以往几十万上百万人参与的战斗，皆是不同范围不同时段，持续性更久。
    也就只有中野平原这个空旷庞大的地方，可以成为这场战役的平台，见证这场规模史无前例的大战。
    将士们从白天打到黑夜，从黑夜又打到白天。很多人体力用尽直接倒下，更多的人根本不敢倒，因为怕被踩踏而死。
    有很多轩辕军被阵型挤压，最后人挤人窒息而死。
    总之，各种各样的死法，而策划这场战役的始作俑者，杀孽滔天。
    可云诗尘别无选择。
    战争就是这样，慈不掌兵。
    整个朝廷，从上到下，全都腐朽不堪，若想彻底结束百姓的苦难，便是推翻昏庸无道的朝廷，推贤明有才之人上位治理。
    不破不立。
    新生前，必定会经历阵痛。
    这是破晓前的黑暗。
    心中有亮光，才不至于在这片黑暗中迷失。
    总有人要这么做，与其受别人来摆布，最后什么也改变不了，不如就由她自己做。
    她来当这个罪人，背负这份杀孽。
    墨玄子不知道想到什么，隐藏在面具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所有人精神都是亢奋的、紧绷的状态。时光在这一刻被模糊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马喘着大气嘶叫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喊杀声依旧持续。
    以为就在这样子的状态下持续到最后之时，姜熹却看到云诗尘跟一旁副将小声说了什么。
    副将云浮做了个手势，让部下将云诗尘的马牵近指挥战车，又恭敬地取过一杆通体银白的长枪，枪尖偏长，有着优美的流线弧度，枪身遍布奇特而又有规则的金属暗纹，十分赏心悦目。
    这可是姬玥凌让洛子温利用他新技术合出来的金属为云诗尘量身打造的武器。
    云诗尘虽面上不显，实际喜欢得很。
    姜熹惊愕道：“云姐姐这是要亲自出战？万万不可！战况如此混乱，你身为主帅，怎能亲身犯险？”
    云诗尘看着他，表情有着明显的疏离。
    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陛下，此番为打仗，时机差不多了，主帅亲自出马，能起到鼓舞军心，振奋士气的作用，我必须得去。”
    “可是……”
    姜熹虽不希望如此，却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云诗尘没再理他，直接跳下战车，飞身坐上自己的宝驹。
    像阅兵一样，穿过一排排骑兵，英姿飒爽的走到最前头。
    这支队伍，是她此番带来的最精锐骑兵部队了，每一个成员都战力非凡。
    那白衣银甲之人，绝美的面容带着轻松自信的表情，气场十分强大。
    她环顾四周的将士，张口朗声道：“诸位，尔等可愿随本帅前去拿下敌军主将？”
    所有人异口同声喊道：“云将军威武！我等愿誓死追随云将军！”
    云诗尘缓缓笑开，背后带着篆体云字的旗帜被风扬起，在半空中铺开，那画面冲击感十足，美得让人窒息，被在场的人铭记在心中。
    这一幕，也被记入史册，成为后世众多文人墨客偏爱用来进行艺术加工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