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觥筹交错声仍旧不减,那些叫嚣的汉子们酩酊大醉,酒坛子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他们嘀嘀咕咕的觉着不对。
可眯瞪着眼睛去检查开封的酒,怎么闻桃花都是跟他们喝的一样的。
“诸位,愿赌服输啊~”
桃花自然不会被拿捏住把柄,真假参半,他们想检查哪一坛,都会被小厮换成真酒那一坛。
喝的时候更是这边洒洒、那边洒洒,看似喝了实际都落到地上去,豪迈的举坛子,结果甩来甩去省半坛都不到。
一通操作下来,可不是唬的他们一愣一愣的。
一遍帮不上忙的席氿霜以大舅子的身份,坐在那又吃又看,内心直呼学到了!真的学到了!
她的目光越发崇拜,自从知道桃花真实身份后恨不得五体投地。
而那些人就算不服输又能如何?
一个个喝的站都站不稳,走路打摆子,而清醒的人想搞事时不参与,如今更不会突然变卦。
也有人看出门道,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姜编修只是个小官,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多少人以为考上便是万事大吉,然后又在皇权之争中下场凄惨。
皇权,黄泉。
有人观望,有人打量,兴许这么年轻的苗子是新奇的,可真看好桃花的细数下来,屈指可数。
这也是最好的时光,未彻底展露锋芒的桃花还未彻底被卷入旋涡的中心,在尔虞我诈中步步谨小慎微。
一踏错成千古恨。
选择这条路,桃花从未想过会轻松。
…
席氿霜之前虽说也学习,但没一个方向是从仕途上出发的,如此一来无益于直接重开。
哪怕天资聪颖,也做不到桃花那样短时间速成。
好在有席氿寒以及桃花指点,许多弯路都得以避过,她感到非常的充实和开心,是自己之前的人生从未有过的感觉。
肆意,精彩,而自由。
她也不是总待在姜府,还会去游学。像是有传染力一样,住在姜府的她同样将身体锻炼的健康结实。
府上是有能用的护卫的……准确来说,府上从一开始的草台班子,已经逐渐蜕变成精装人才。
他们每学会一样新本事,就能得到一些奖赏。
就算是死契,有银子让自己过得更好,能得到主子重用,又有多少人甘于平凡的一辈子做苦力?
就连席氿霜,也是什么都沾上一点,可以不会但不可以不懂。于是进度又慢一些。
三年,她回乡考上秀才。
又过两年,擦着线成为举人,险些落榜。
又三年,会试落榜。
时间像是白驹过隙,桃花也从当初的编修,又经历两年外派,到现在站上朝堂,能够在进气多、出气少的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
值得一提的是,在外派那两年,桃花把自己的老婆弄丢了。
“真不跟我回京城?”
她借着贩卖私盐的钱,在自己任职的地方开办女学堂,同时自己的家乡那边也有。
为官后不可经商,生意上多是席氿寒在管。
他一丝不苟,比起以往的少年青涩成熟许多,淡淡的表情像是什么也不在乎,只在夜里破碎的如白玉染粉。
旁人都说桃花要时不时敲打自己的妻子才行,手握财政大权,一点儿贤良淑德的模样也没有。
还抛头露面,给女子、世人蒙羞。
桃花深知有些看法无法更改,左耳进、右耳出。
而且席氿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他是甘愿为爱蒙尘的宝珠,熠熠生辉的光芒从未消亡。
她想世间女子能识文断字,他就为学堂之事忙前忙后,无人肯在女学堂教授她们寻常男童都能习得的知识,他就亲自上阵。
有些家长信奉无才便是德,他便偷偷的教,能来便来,有时也会教导几个品行好的男童,他们流浪,又在堂中相聚。
有桃花这个父母官在,没人能找麻烦。
两个人各自忙的昏头,可不灭的是等待的灯火,夜里二人总会紧紧相拥,给予对方温暖和能量。
桃花起初是不解的。
她问:
“你这么帮我,图什么呢?你总该为自己考虑,比如你最想做什么?……”
“图你啊!”
席氿寒应的轻快,冷眸里的暖色在烛火下格外闪烁,他满含真诚,如此义无反顾的开口。
“我没有很想做的事情,那便来帮你。”
他不是没想做自己余生该当如何,可是有桃花在,一切都是幸福的。
“而且。”
他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
“一开始是想帮你,可是后来发现她们真的很需要我,我在教她们知识时,感到由衷的开心和快乐。
没有你,也许我不会发现我还会有教书育人的喜好。”
而是考取功名,按部就班的卷入朝堂的漩涡,席氿寒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从中全身而退,他没有桃花的能言善辩,纵有一身才华也未必能够展露。
自此,席氿寒选择先留在学堂。
“你回去我会日日给你写信的,每天都会想你,空了我就会去看你,可别回去之后偷偷跟别人好!”
他叮嘱一番,向来都是要求自己。
只有最后一句才袒露心声。
“放心,我只跟你好。”
桃花生出些不舍,临走前狠狠地亲他一口,之后头也不回的上马车走了。
她不想自己舍不得。
席氿寒则留在原地,看着那马车一点点的消失在眼前,哪怕踮起脚来也无法再看见,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
“木木,我好想跟你走啊!”
他真的很想很想拔腿追过去,但是他不能。
最懂桃花的席氿寒永远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他说的喜爱学堂不假,可他永远最爱桃花。
皇位之争即将到来,七皇子和五皇子水火不容,他是京城里众人众所周知的她的软肋。
他不想桃花在朝堂之上还要担心家中的自己,身为‘民妇’,有太多无法抗拒,更别提至今未嫁且对她虎视眈眈的六公主。
有他在,六公主玩着男宠都得爬起来给他一张请帖,然后召集众人想办法好折腾他。
自己是能够自保,可,能让桃花安心才是最好的。
……
三年又三年。
这一次,席氿霜在考试时遇到一个自己很久没见的人,久到记忆都已经模糊,又在此刻被轻易地唤醒。
她说:
“长文哥……”
贡院门口。
二人初见,李长文久未开口,他怔愣的看着席氿霜,半晌才轻轻开口。
“氿寒兄,别来无恙。”
我好想你。
一眼万年,李长文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旁边的同窗推他一把。
“嘶,兄弟!你竟然认识姜大人的大舅子啊?!”
“嗯,很久之前的邻居兼同窗。现在……不熟。”
他收回目光,说这句话时一点也不敢看她,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幅度小的不仔细瞧根本看不着。
“是不熟。”
席氿霜恍然回神,点点头应一声转身进去。
那毅然决然的背后。
仍旧有人痴痴的看,又不自觉的迈步跟随,考生们来来往往,他在其中是那么的不起眼。
…
放榜日。
席氿霜看见自己的名字时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她马不停蹄的回去告诉桃花,又迫不及待的提笔写信给自家哥哥。
桃花也勾勒几笔,但在又看到厚厚一沓的来信后,还是重新落笔,又写的长上一些。
他的信,一次就是一沓。
平日寡言少语的人提起笔墨来像是停不下,说起无数个趣事。
他不在固定的一个学堂,有时候会偷偷回来,爬上床不等温存几日,就又颤着腿扶墙离开。
学堂的名字叫做春兆,如今已经建设不少分堂,他作为院长回来奔忙,已经小有名气。
还有的传他是上天派来的女神仙,编纂不少故事,真假参半,在书铺销的很好。
如今他越发偷摸,隐约有功成身退的迹象,谁知让人们觉得更神了,如此神出鬼没的大好人,不是仙还能是鬼?
只有桃花知道。
这神仙是个男神仙,看着冷,实际上暖暖的,喜欢逞强,会偷偷躲被子里哭,羞涩的说点糙话就上下都哭。
听到实在难为情过头的话,还会堵住人的嘴,亲又亲不过,于是喘着气哭的更厉害了。
当然,其实大多时候他都是不哭的,只会咬着唇一言不发,明明眼眶泛红,可就是倔强的逞强。
总是闷声的承受着,身体无数次颤栗,直到最终挽着她在亲吻中,在喉咙里泄露控制不住的美妙音符。
或短促的,一连串的,抑制不住的。
连带着积攒的泪水也顺着脸颊滚落而下,像是连续滴落的珍珠,美不胜收,令人心疼不已。
只想再好好地疼爱他。
狠狠地,深深地。
“夫人……”
桃花一字未写,只觉得五皇子办事真的是太慢了,不然她夫君怎么还会流落在外呢?
她心里苦啊!
“还是寄这封出去吧,我去趟五殿下那边。”
桃花懒得再写,忙不迭的离开。
殿下啊,我们……
来造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