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连忙道:“好啊好啊,我来抱着你,我抱着你入睡,乖乖别怕,娘就在这里抱着你呢。”
说罢,她紧紧地抱住石头,躺在了小床的边缘处。然而,她并没有察觉到,苏远默默地注视着她们母子俩躺下后的眼神变得异常深沉。
此刻夜幕降临,时间已经很晚了,如果再不休息片刻,就要起身去劳作了。以苏远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劳累。
窈娘压低声音说道:“夫君,先歇息一会儿吧,明天我去求一下宋姑娘。”
苏远艰难地挤在床铺的最边缘,温柔地搂住妻子和儿子,轻声回应道:“还是我去吧,毕竟我才是孩子的父亲,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操持所有事情呢。”
窈娘紧握着他宽厚的手掌,感叹道:“宋姑娘心地善良,她今天竟然愿意给这个孩子送来药物......”
“窈娘,咱们不能因为人家心地善良,就得寸进尺。”
“宋姑娘对我们家的帮助已经太多了,我们真的无以为报。”
窈娘眼中闪烁着泪光,“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孩子......”
“到了这里,迟早都会死,最终的归宿也就是后山那死人坑而已,你们又何须在这哭哭啼啼。”
突然间,一个稚嫩而冰冷的声音在漆黑的夜晚中响起,仿佛来自幽冥地府一般。
窈娘和苏远被吓得立刻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望向前方。
只见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静静地坐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
由于房间内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身体轮廓。
窈娘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好歹也是救了你的人,你不说些感激的话也就算了,怎能如此诅咒别人呢。”
小男孩并没有理会窈娘的指责,依旧冷淡地说道:“我们一家原本有二十三口人,被流放到此地后仅剩下十八人。不到两年的时间,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他们有的是冻死的,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被守城兵打死的,大多数则是病死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又是悲伤过头的木然。
“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是冬天,寒风刺骨,冰冷彻骨,祖父、小弟还有小妹,他们都无法承受这样恶劣的天气,前一天晚上入睡时还是好好的,但第二天清晨醒来,却发现他们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无比。”
“死去的人甚至无需埋葬,只需将其直接丢弃至后山即可。”
“毕竟山林中野兽繁多,那些尸体放置不了多久便会被吞食得点滴不剩。噢,不能说是点滴不剩,那些畜生似乎并不食用头颅。”
“就在这间屋子里,我亲眼目睹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人世。”
“如今,终于轮到我了……”
小男孩以如此平静的口吻诉说着这一切,让苏远和窈娘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房间内竟然发生过如此惨绝人寰之事,而且这个孩子的一家人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全部离世。
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地方究竟有多么恐怖。
此时此刻,小孩又一次张开了嘴:“呵!害怕?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里的房屋,哪一间里面没有死过人啊?反正你们这些人也都是迟早会步其后尘的。”
“不然,你们难道真的认为光凭这个小小的村庄、寥寥无几的破旧房屋,每年都会有被流放至此的人送过来,还能住得下吗?
“那是因为后山上住着更多的人呐……”
讲到此处,小孩便不再言语,而是翻过身躺在床上,也不晓得是否已然入睡。
窈娘和苏远却是再也难以入眠,哪怕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孩所说的那些话语。
整整一夜过去,终于挨到了能够起身的时候。
苏远毫不犹豫地立即出门,他决定去求情,无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尝试一下。
刚跑出院子门口,就看到石头娘正冻得瑟瑟发抖,她的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身上盖着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干草,仿佛想要把自己包裹起来抵御寒冷。
头上的鲜血已经干涸,形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那外翻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凸起的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寒冷,居然裂了缝儿,那样子看起来十分虚弱和可怜。
不得不说,这死娘们的命可真够硬的!经历了如此多的折磨和苦难,她居然还能够顽强地活着,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也许正是应了那句话:“坏人命长久”。
这个女人作恶多端,已经坏到了极致,头上生疮,脚下流脓,但却依然能够坚挺地喘着气,仿佛在嘲笑命运的不公。
此时此刻,苏远根本无暇顾及石头娘。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赶到宋青柠他们的院子。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求的药,孩子还那么小,已经受了那么多的罪,他不能就这么没了。
匆匆跑到院子外,就被墨风挡住去路。
此时赵承毅还没有出来,苏远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先磕了三个头。
“求您让我见见殿下。”
墨风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按照昨天晚上那个动静,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来干什么。
他暗自吐槽,这两口子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真把自己这当成善堂了。
如果是以前,主子仁慈,就算是帮忙,那也是抬抬手的事儿,可现在。
苏远也知道自家已经麻烦了好几次,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过来,可如今孩子危在旦夕,他不得不厚着脸皮。
再次磕了一个头,他语带哀求,“求您了,孩子重伤,一直在吐血,我真的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