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文学细胞”的,就算脸皮再厚的人,也不敢说柯锦的诗作胜过这首【桃花庵歌】。
毕竟两首诗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转身跑开。
其余人撇了一眼,发现他是之前骂得最凶的那个人,遂以为他羞愧难当,主动逃离。
然而片刻之后,此人又跑了回来。
左手拿笔右手端墨,腋下还夹着一张纸。
回到院墙跟前后,此人将纸压在墙壁上,开始誊抄【桃花庵歌】。
众人见状,也立刻效仿。
萧家的下人可是说过,明天就要找人来把这首诗刮掉。
现在不抄,明天可就没得抄了。
像这样的名篇,必须誊抄下来,悬于书房内,日日诵读!
因为天色暗淡,有人还特意花了点钱,请了个闲汉举火把。
此举博得众人的一致好评,但也仅限于好评。
没有一人主动表示,要平摊这份支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院墙跟前的人数不减反增,甚至还有好些个文人雅士,坐着马车,横跨整个州府赶来一睹这首【桃花庵歌】的全貌。
诗确实是极好的,就是这个落款,让人有些看不懂。
“唐伯虎?这是一个完整的名号的,哪有人这么给自己取别号的。”
“你就不许人家有两个名字?万一这个名字是随娘姓的呢?”
“随娘姓?这不是乱了纲常嘛!”
“真是个榆木脑壳,说不定陈浪的爹是赘婿,然后他第一个名字就是随娘姓唐,等长大了之后,有了文采,有了功名,自然可以改回父姓。”
“兄台言之有理,受教了。”
陈浪要是知道这番言论,定会感慨一句,这就是活生生的“自有大儒为我背书!”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时间已经到了深夜,院墙前的人数,还是不见少。
读书人便是如此,尤其还是在科举这个阶段,听说哪里出了好的诗词或者文章,读书人一定会赶去凑热闹。
哪怕他们其实心里根本就不想去,只想去青楼搂着漂亮姑娘睡觉,但旁人都去了,自己不去,肯定会被嘲笑。
而今晚这件事儿,不仅是因为时下广陵府最风头最盛的陈浪,把完整的【桃花庵歌】写了出来,还涉及到了萧家的区别对待,以及本地名士韩奇跟他的高足柯锦。
所以哪怕不去看诗文,光是奔着这份热闹,也值得大晚上的跑一趟。
萧家人不胜其烦,管家就让小厮来把这首诗给铲掉,还家里一个清净。
结果院墙跟前的书生们死活不肯,双方你推我搡,差点爆发冲突。
最终小厮见书生群体人多势众,灰溜溜的撤了回去。
闹到这份上,管家就不敢擅自做决定,熬到天亮后,立刻把这件事儿上报给了太老爷。
也就是之前小厮口中提到的,文渊阁大学士,萧郁。
昨夜的动静,萧郁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当时时辰太晚,他年岁也高,就没有过多的追问。
到了早上,从仆役口中得知,围在门口的人比昨夜还要多,他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刻让仆役去唤管家来问话。
赶巧管家也正在往萧郁所在的小院赶来,仆役刚到院门口,就撞见了管家。
萧郁招了招手,让管家到跟前来问话:“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管家道:“太老爷,韩老先生的高足柯锦,在院墙上提了一首诗,写的甚好。三少爷惜其才华,就让老奴将这首诗圈起来,供往来学生赏阅。”
“昨儿个傍晚,有人在柯公子的诗作旁边,又写了首诗,摆明了就是跟柯公子打擂,遂惹来了争议。”
萧郁淡然道:“就这么点小事儿,竟然闹腾了一晚上。”
“眼下的读书人,怎一个比一个浮躁。”
“等人群散去后,把这两首诗都给抹了吧。”
管家点头,道:“老奴明白。”
萧郁摆了摆手,是以管家下去。
管家杵在原地,神态纠结。
萧郁略略皱眉:“还有事?”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太爷,写诗跟柯公子打擂台的家伙,被家中小厮给绑了,眼下还绑在马棚里面……”
萧郁脸色一沉:“好端端的,为何绑人?”
管家道:“因为那小子出言不逊,冲撞了你,家中小厮看不下去,就想给他点教训。”
萧郁道:“当真胡闹,把我这里当土匪寨子了吗?”
管家吓得脸都白了,道:“那我这就去把人放了。”
萧郁瞪了他一眼:“放什么?昨个儿抓,今天就放,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外面的人认为我萧家好欺负?”
“既然做错,那就错到底。”
“多关上几天,等风波过去在放他。”
“这些日子,莫要委屈了他,但也得让他明白,出去之后,不许乱说半个字。”
管家松了口气,偷偷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萧郁淡然道:“不急,先给我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出城一趟。”
管家领命而去。
到了前院,昨夜下令抓陈浪的小厮头头,鬼鬼祟祟的凑到了管家的跟前,问道:“三叔公,怎么样?太老爷不会赶我走吧。”
管家气的一个劲点他的额头,骂道:“以后做事儿给我长点心,再惹这么大的乱子,我也保不住你!”
小厮头头谄媚一笑,道:“三叔公放心,我以后绝不会这么做了。”
“那个人……咋处理啊。”
“太老爷的意思是,关几天磨一磨他的气性,等风头过去,再放。”
“每天几个馒头两碗水,养着就行。”
小厮头头道:“明白了。”
“一会我要陪太老爷出趟城,家里你给我盯好了,再闹出什么乱子,我绝饶不了你。”管家说完,匆匆离去,去安排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