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辉脸色铁青,倘若陈浪所言非虚,那么他年纪轻轻就写出这种流芳百世的诗文,说自己是天才,当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作为广陵府的大老爷,治下出现这样的人才,应该是百般呵护,千般爱惜才对。因为治下才子越多,升迁的筹码也就足够丰厚。
朝廷对县级的要求是几年之内必须出举人,对州府的要求则是,几年之内必须出好几个进士!
如果出了三甲进士,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州府的最高行政长官,大概率是可以进入内阁的。
虽说以陈浪目前的水平,考三甲进士不太现实,但考个三榜进士,至少有三四成左右的概率。
只要善加培养,这个概率提升到七成以上也是毫不夸张的。
如此人才,惨遭打压,传扬出去,声誉有损呐。
季家辉作为老官僚,意识到眼下不能再从“才学”等方面继续拷打陈浪,于是他换了个切入角度,问道:“陈浪,即便你没有撒谎,那首桃花庵歌就是你写的,但这也只能证明你有才学,不能证明你没有舞弊!”
“本府看过你的考卷,你的策论题,从各个角度来说,都跟聂学正的观点非常相似。同时你的笔迹,也是在刻意模仿聂学正。”
“聂学正担任主考官这件事儿,乃是绝密,你一介童生,根本不可能知道。”
“答案就只有一个,聂学正跟你存在利益往来,提前告诉了你他要担任主考官这件事儿。”
陈浪淡然一笑,道:“知府大人不必岔开话题,你讲来讲去,还是在质疑我才学不够,所以要走这些歪门邪道,对吧?”
季家辉没说话,来了个默认。
陈浪道:“知府大人应该知道,过去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萧家吧。”
季家辉点头:“你与萧家下人起了冲突,被萧府软禁了。这件事儿广陵府的考生群体都传遍了,本府自然知晓。”
陈浪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在萧家并没有被软禁,而是在跟萧郁萧学士,谈经论道。”
“萧学士对我的才学大为赞赏,得知我府学只考了第八,还在质疑主考官在批阅卷子的时候,是不是故意压分。”
“现在大人说,我跟聂学正的笔迹、行文的风格很像,我倒是越发觉得,萧学士说的没错,聂学正为了考学的公正性,特意压了我的分。”
这话把聂自如都给整蒙圈了。
明明自己是故意给了一些额外分数,竟然能被他扭转成压分!
这年轻人……脑子转得可真快。
“哎,老夫原本不想说的,既然提到,那就多说一句吧。”
“陈浪的行文风格确实跟我相似,我也曾经怀疑,他是不是通过什么别的渠道,得知了老夫担任主考官的消息,特意这么写的。”
“所以在评定的时候,我并没有出于本心,给他应该有的评级。”
聂自如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来,倒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毕竟陈浪的才学已经到了可以跟萧学士谈经论道的程度了。”
“老夫这点微末才学,不配跟萧学士相提并论啊。”
二人一唱一和,将局面彻底扭转了过来。
只能说,萧郁的名声太好用。
科举状元,三朝元老,朝堂的清流砥柱,曾先后担任过太子太傅、尚书左仆射、文渊阁大学士,政绩卓然,桃李天下。
虽然这几年有所消沉,但谁也无法否认他曾经取得的辉煌,放眼整个秦州路,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在这方面与萧郁相提并论。
安居在广陵府这些年,不论是广陵府本地的官,还是秦州府的官,每逢过年都要登门拜谒,聆听教诲,而那些路过此地的官员、朝堂指派的钦差,也会登门拜访,即便吃闭门羹也得去,因为这关系到一个态度问题。
而今士林党逐渐掌控内阁,作为士林党旗帜般的人物,被陛下重新启用,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陈浪这家伙,竟然能跟萧郁谈经论道,还得到对方的褒奖?
季家辉一度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府衙门口的考生,感觉跟季家辉是一样一样的。
他们不愿意相信陈浪的话,因为跟萧郁谈经论道,对于天下学子来说,是一份堪比中状元的荣誉。
可他们又不得不信。
因为这种话做不得假,只要季家辉派人去萧家打听,真相就能大白。
陈浪敢这么说,就一定不怕季家辉派人去打探。
“当初萧家小厮抓陈浪的时候,态度何其的恶劣,没想到反倒是成全了他。”
“搞得我都想重演一遍陈浪的行为了,等我被抓进萧家,说不定也能跟萧学士谈经论道呀。”
“得了吧,就你这榆木脑壳,府试都过不了,还想跟萧学士谈经论道?你要是这么做,多半是被萧家的小厮乱棍打出。”
“有了萧学士的盖章认证,陈浪身上的风波,算是可以彻底平息了。那三首诗,都是他所写,以后广陵府天才这个名号,要从柯锦头上,挪到陈浪头上咯。”
“可是他还是有可能作弊啊。”
“卧槽兄弟,你还能再蠢点吗?陈浪才学都到这份上了,用得着作弊?并且聂学正还说了,因为陈浪的字迹跟他有些相似,还故意打压了一下陈浪,否则陈浪的成绩,有可能进入一榜前五的。”
“陈浪的卷子我也看过,也没有那么厉害吧。”
“他不厉害,你厉害?那你去跟萧学士谈经论道去啊。”
季家辉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声音也变得无比的和蔼可亲:“既然你能得到萧学士的认同,说明你的才学确实有过人之处。”
“这样吧,我在出个题,你以此题目赋诗一首,如果水平还能跟之前三首诗一样,所有加注在你身上的质疑,都将是一场误会。”
“以你的才学,现场赋诗应该没有难度。”
陈浪轻蔑的笑了。
倘若季家辉一开始就是这个态度,他倒是不介意现场“背”诗一首,替自己讨个清白。
可自己刚才已经说了,这场审讯,是你死我活之局,季家辉却还想重拿轻放,用“误会”把之前的种种全部掩盖过去。
这要是答应,岂不是显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软柿子?谁都可以来捏两把?
所以,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