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里是酒店卧室，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待会儿她也可以说是季潇弋怀恨在心想杀她，而自己是正当防卫。
    在她的话音都还未落下时，季潇弋瞥见一道银光，是一把匕首。
    他下意识地后退，苏洛微已经冲上来，直直地朝他刺去。
    季潇弋闪身躲开的同时，大门再次被破开，根本不放心的季淮宇，见状忙不迭便冲了进来。
    在苏洛微手中的匕首近在咫尺时，挡在弟弟面前，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冲进来的兄妹俩，赶紧去护着季潇弋。
    苏洛微哪里比得过男人的力气，眼见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再不能动，她眼底霎时间变得猩红如血，印着深深的不甘和震怒。
    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下一瞬发生的一幕，更是让苏洛微目眦欲裂——
    季淮宇拽着自己的手腕，把那匕首朝着他的心口，用力刺了进去。
    “季淮宇，你疯了吗——”
    苏洛微尖厉的嘶吼声回荡在房间里，让另外几人全部朝他们看了过来。
    “放手！快放手啊！！！”
    她挣扎着，尖叫着，想把匕首夺回，亦或者是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季淮宇攥得死死的，苏洛微根本动弹不得。
    “哥！”
    眼眸里映出一抹深深的血红，季潇弋下意识叫出了声。
    季淮宇原本因剧痛而稍显扭曲的神色，在听到这道声音时，倏地缓和了下来。
    眼底亮色惊现，瞳孔黑得如窗外幽深的夜，衬得一张脸更加惨白无血色。他转过头，深深地望了弟弟一眼……
    眼神变得更加坚决。
    苏洛微吓得不知所措，好像连魂都还没回到身体里的时候，被这个男人推着连连后退，一直推到窗边……
    “啊——”
    “微微！”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亦或是说，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事情接下来的走向会是如此。
    苏渐语才只是刚到门口，和季淮宇破门而入，也不过只相差了几秒钟而已。
    她看到季淮宇拽着侄女，一步步退到阳台，带着她掀了出去，两个人身体悬空的瞬间，就在他们的眼前，直直地坠落而下。
    苏渐语连叫出声都来不及，只听到一阵沉闷的重响，紧接着楼底下传来了人们惊恐的尖叫。
    “不可以！”
    率先爆发而出的惊吼声，来自季潇弋。
    他不知道自己是跑到阳台边的，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会看到的画面，只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里头全部空了，只剩下剧烈的痛，难以言喻的痛。
    趴在阳台上，他看到了地上已经不省人事、血流如注的季淮宇，看到旁边围了许多人，议论声嘈杂而纷扰，有些围观者已经拿出手机，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救护车来的时候，医护人员检查过这一男一女的情况后，直冲女方家属摇头。
    他们的房间是在六楼，足有二十米的高度，苏洛微又是后脑着地，坠地即死亡。
    苏老爷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苏家大哥苏凌宵已经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前不久才失去了我的儿子！现在我的女儿又没了……”
    看着被盖上白布的女儿，苏凌宵伸手，不舍而心疼地抚过她已经冰冷的额头，哭得老泪纵横。
    倒是苏老二苏凌川在一边不以为意，因为还在户外，他压低了点声音劝兄长道：“哥，这俩又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他们现在死了，都是那个女人的报应，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显然苏渐语也知道之中隐情，听到这话时没有觉得疑惑。
    “你这是什么话！”苏凌宵震怒地瞪向弟弟，“就算小乾和微微不是我亲生的，我也和这两个孩子一起生活了多年，有些亲情是不和血缘关系划等号的。”
    “再说现在这两个孩子都已经走了，你这话是一个长辈该说的吗？”
    苏凌川大概也觉得不合适，毕竟死者为大，神色缓和下来很多：“我只替大哥你不值！”
    整个苏家都知道，兄弟俩的婚姻都是老爷子包办的，换句话说，两个儿媳都是老爷子逼着儿子们娶进门的，两对都是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下就结了婚。
    苏乾是他们收养的，苏凌宵养他到五岁，才知道原来他是妻子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可她骗自己给她养了五年。
    甚至苏洛微也不是他的孩子，是妻子为了稳固婚姻找来的女婴，来代替他们出生便夭折的女儿。
    后来苏凌宵当然是和妻子离了婚，因为有巨大过错，前妻没分到任何财产，只带走了一双儿女。
    苏凌宵后来再没见过他们，直到两年前，前妻因病去世，苏乾的亲生父亲也下落不明，苏凌宵于心不忍才把他们接回来照顾。
    这对兄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如出一辙的生性凉薄而狠毒，不仅自相残杀，还酿成今日惨剧。
    再说季淮宇，他因为是推着苏洛微下楼，坠地时用她垫了一下，落体加速而来的冲击力因此被减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还有微弱的生命体征，但也已经奄奄一息，被救护人员们紧急拉往医院急救室。
    同样作为父亲，季鸿风在急救室门外腿软倒地，好在身边的妻子程汐扶了他一把。
    兄妹俩陪着季潇弋在等，黎昀伸手搭在他肩上，感觉到这个孩子在发抖，抖得厉害。
    在急救室，已经魂不守舍的季潇弋，这时感觉到床上人的手指在轻轻动弹，像蜻蜓点水似的稍纵即逝。
    但他感觉到了，也看到了他眼皮打开了些许。
    “哥……”季潇弋颤声喊他。
    话未完，床上的人已经闭了眼睛，一滴泪划过眼角，隐没发中。
    心电图再无起伏，只有长长的“嘟”声。
    从医生那里得到结果的时候，季鸿风再也没坚持住，晕倒了过去。
    ……
    已是凌晨，月光被游动的黑云遮蔽，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忽而亮起一道明亮的灯光。
    苏凌宵走到病床边，看着上面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女孩，勾起一抹冷笑：“真是抱歉，说好的那颗心脏又给不了了。”
    女孩灰败的眼睛浮出光亮，还未定型，她已经身形一软，像个断线的木偶般瘫在床上，再无生息。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苏凌宵将其覆上，声音冷冷的，很阴森：“感谢你帮我大忙，我会给你风光大葬的。”
    这个女孩，姜禾月，真是一枚太优秀的棋子！
    她居然有本事让苏乾和苏洛微两个人都爱上她，而且是为她着迷得甘愿上刀山下火海的那种。
    为此，苏凌宵能成功利用这个女人让兄妹俩反目成仇。先让苏乾知道妹妹的心脏可以救他的禾月，让他下定决心要牺牲妹妹救心爱的女人后，再把他的计划告诉苏洛微。
    所以，当初就算黎昀不揭露出来，自己也会用计让苏洛微知道。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果不其然，她和姜禾月联手欺骗苏乾，让这个极品恋爱脑以为自己真的失去了爱人，绝望之下跳楼。
    现在，他又让姜禾月告诉苏洛微，她的病情恶化了，诱导那丫头去对季家二少爷下手。本来以为不至于如此的，没想到季淮宇这家伙偏激到这种程度，也是足够心疼他弟弟，直接带着苏洛微去死了。
    时至今日，那两个让他受尽被绿之辱的杂种，已经彻底消失。
    “我那貌美而无耻的前妻，我已经把你的两个孩子都送来陪你了，你们现在团聚了吗？”
    最近真是事事如意啊，他最爱的妹妹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双儿女，虽说他也还是埋怨黎砚之，但妹妹真心喜欢他，孩子也有两个了，自己也就由她了。
    他最恨的人，也全部消失。
    苏凌宵望着天际的夜色，看那阴云慢慢游走着，缓缓露出一抹月光。
    这时手机响起，是苏渐语打来的。
    看到上面显示的“小妹”两个字，苏凌宵神色间的森冷，在顷刻间柔缓下来。
    “小妹……”
    刚才还冰冷的声线，这时带了哭腔，听上去格外悲楚。
    “大哥，你还好吗？”
    “大哥没事儿……真不好意思啊，本来你回来了，还见到自己的孩子们了，应该很高兴，却让你见到这种事。”
    “大哥对不起你，或许大哥不应该把他们两个接回来的。”
    “……”
    苏凌宵一边享受着妹妹的关怀和安抚，一边走回自己车上坐进去。
    脸上带着得逞的笑。
    ——
    季淮宇下葬的这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整个葬礼安宁而平静，唯有牧师声线沉重而悲楚地念着悼词的声音，有严肃和缓的哀乐回旋在院中，连哭声也鲜少听到。
    季潇弋一身黑衣，看着碑上的照片，面色沉重，周身仿佛绕着一圈深而浓的阴翳。
    “这是你哥留给你的。”季淮宇的助理走过来，把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他。
    闻声，季潇弋缓缓侧过眼神来，视线在上面停顿片刻，伸手接过。
    看他没有想打开的意思，助理于是说：“里面是他的所有存款，公司股份还有房产证明。”
    “他之前买过一份保险，受益人是你，所有赔偿款也都在里面了。他说他对不起你，这些东西算他对你的一点弥补。”
    季潇弋看着手中的文件袋，没有说什么，只是一颗心逐渐沉下去。
    任何恩怨是非，就跟人身上的病痛一样，哪怕再深再重，把人折磨到这种地步，都随着死亡而化作乌有。
    但是他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自己好像也不缺钱！季家的人和亲生母亲娘家的人，各个都觉得亏欠了他，总给他送钱送房送车。
    说原谅不太可能，说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才会那样对他，也是事实。可若是只一句“他们不知情”，就可以轻易抹掉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所有委屈和伤痛的话，怕是对自己太残忍了。
    葬礼流程结束后，季潇弋便要离开。
    “安安……”叫住他的是程汐，那个把他养大的妈妈，
    “留下来吃饭吧。”
    自从季淮宇的身世被揭开，爸爸和前任季夫人当年的恩怨被大家所知后，他这个养母在季家的日子好过了很多，总不至于像从前一样被轻视了。
    所以现在她也能说得上话，请自己留下来吃饭。
    可惜，他的心境已经再不复从前：“不了，我还有约。”
    对于这个他从前最爱的母亲，他也再叫不出一声“妈妈”。
    程汐刚要开口继续留他时，被一个人扯住了手臂，一耳光甩过去。
    听到这一响，季潇弋微怔地回过神来，眼见着季夫人恶狠狠地瞪着程汐，怒道：
    “你给我听好了！我儿子叫季潇弋，是我生的他，也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你害得他从小到大受那么多苦，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
    季潇弋不想听她们吵架，正巧这时许忱已经开车到了门口，他于是加快了脚步坐进车里，没有管两个女人的挽留。
    “开心吗？”
    季潇弋情绪起伏太大了，这会儿坐在许忱车里，只觉得身心俱疲，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才醒了醒神：“什么？”
    “季淮宇死了，开心吗？”许忱望着眼前的路，眸光幽深而冷漠。
    季潇弋靠在座椅上，眼神空洞，如他此时的声音：“我觉得自己是该开心的，但我好像开心不起来。”
    “原来你也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这话许忱是自言自语，像是得到什么认同感似的，脸上多了一丝笑。
    昨日看到秦南钧不省人事的时候，他罕见的感受到一股惊慌。
    但许忱却没有像上次似的，把只剩一口气的秦南钧藏进冰箱里；也没有感觉到解气。
    他已经并不想这个人死了。
    在车上，季潇弋还不忘做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在季淮宇出事那日，他是随身带着录音机去的酒店，到了房间后也在角落里也安放了微型摄像头，把伍遥的一举一动全部录了下来，现在全部打包发给了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