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遇的大洪水,将十数丈高的林木完全淹没,沿途看见漂浮着的各种杂物。以及尸体。
扶风城常驻兵力数万,仅靠一座二十万人的城池,显然养不起。
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村落,如同一把撒出去的棋子,互相勾连的同时,拱卫扶风主城。
大水来时,百姓就近上山。
越靠近沧渊,漂浮在水面的尸体越多。
紫阳真人带起张恒御剑飞行,如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吴白山、陆景、陆问沅三个十一境紧随其后,逼近沧渊。
两盏茶时间后,他们来到一座孤岛,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阴森恐怖的气息便将几人笼罩。
紫阳真人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罗盘,对照山川走势,在脑海中构建起一个庞大的剑阵。
他不得不严阵以待,尽管沧渊大妖不到十三境,但表现出的实力却比自己这个十二境强不少。
“这是一只未被记载真名的大妖,幻化无形。按理来说,应该由天宫出面处理。但陛下想收为己用,与那边交涉时分毫不让。”
张恒平静地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陆问沅捋了捋长发,轻笑道:“皇帝陛下与杨老太爷一个时代的人,年龄不小了。”
几人皆是一愣。
“咳!不可胡言。”陆景低声呵斥。
她话里的意思,可不就是老皇帝活够了,不怕死吗?
吴白山投出打量的视线,这个小丫头比杨培风有意思多了。
岸边传来风嚎。
天色昏暗,偌大的海面仿佛刚被掀开的蒸笼,雾气缭绕,能见度极低。与之前风平浪静时,两轮明月互相映照的美景,天壤之别。
危险,暗藏其中。
“诸位大侠,现在摆在眼前一个巨大难题,这孽畜以月华为食,它若决心做缩头乌龟,咱就只能干瞪眼。老天爷可不会可怜咱,专门挂起一轮明月勾引它。”
张泽禹面露难色,如果师兄还在,还真能拨动天时。但若对方真的在此,直接一剑便能降服妖兽,也不必这般麻烦。
自己可以等,但是受困在高山上的百姓,可每天都在死人。
“迫不得已,就只有下水找它。不是一定说,必须得用阵法除妖。”吴白山望向水面道,他并不觉得,一千多人组成的剑阵能有奇效。
张泽禹道:“贫道大致说一说,与它战斗时的体会。”
“这头大妖,应该没有实体,能任意变幻法相,催动心魔。你们与之对战时,可能会看见任何人,但都是假的,是那头孽畜的显化。”
“又是幻术?”陆景突然想起一件事。
“又?莫非陆城主有说法?”张恒好奇。
陆景颔首道:“之前,杨培风被神秘人拖入幻境,最后由周掌门出手,才避免一场悲剧发生。”
以杨培风的指力,陆禾当时必定被戳一个血窟窿。
陆问沅深呼吸一口气,视线透过层层迷雾,过了小会儿,小声解释道:“心魔显化意味着心神失守,并非简单的幻觉。”
紫阳真人证实这一说法道:“陆姑娘真知灼见,贫道与其对战时,虽然并没有遇见心魔,但却看见了一些故人,并且有一定的实力。”
“我先下水与它斗法。”陆问沅抽出配剑,“能激怒它上岸也说不定。”
几人望向陆景,这似乎是一个可行的法子,就是会,很危险。
身为父亲,应该都会拒绝女儿的这种无理取闹,并且狠狠瞪她一眼,毅然决然道,你且退下,我去!之类的。
但并没有。
陆景面不改色,淡淡点头道:“万事小心。”
接着,四个大男人,默默注视陆问沅走向茫茫大海……
“陆城主,不知令爱芳龄几许?”
张泽禹道长目光复杂。
他早年来过扶风城,亲自接陆禾到回龙观修行,这里的小辈几乎都有过眼,小丫头天赋的确不算最高。
但像陆问沅这么吓人的,当年为何没看出来?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周旭就已经是天赋所能达到的尽头。
陆问沅只比杨培风等人虚长几岁,但其修为,已经超过陆境,即将迈入十二境!
陆景无奈苦笑,只捡了一些能讲的说:“我辈修行,气海丹田每拓宽一分都历经千险万难。沅沅的境界,当然不是苦修来的。书楼守阁人用秘法,在上官枳油尽灯枯前,将对方的道果转嫁。”
张泽禹神色凝重,对方说得,未免太干脆了一些。但再追问下去,就显得自己图谋不轨。
何况修行一途,本就是个人隐秘。若非他实在好奇,第一句就不当问的。而且就算问了,措辞也很隐晦。
假以时日,陆问沅或许能先周旭一步,成为两百年以来,大虞的第一个十三境!
上一个,是他师兄,回龙观前掌门。再上一个,便是杨氏六祖。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海面上迷雾重重,忽高忽低的水位,足以说明其中潜藏的危机。
陆问沅凝视了片刻之后,一发狠,便在指尖划开一个口子,将鲜血点在眉心。
一瞬间,她的气息变得妖魅。
“扑通”一下,破水声匆匆过去,天地重归寂静。
陆问沅冲下水底三十丈,玉簪滑落,一头乌黑长发漂浮在脸蛋四周,她从衣袖撕下布条,将其重新系好。
在水底,她的视线比在迷雾中丧失的更严重,仅仅能看见十丈左右。
她自嘲的笑了笑。
这个样子,兴许都踩在妖怪脑袋上了,自己都发现不了。
如果是小弟在这里,一定会被憋疯吧?然后乱杀乱砍,被小妖怪一口吃掉。
哎,小弟长大了,一定不肯再穿裙子,也没小时候可爱……
就在这个时候。
“咚!”
一道强烈的心跳声响起。
在她的视线前方,忽然出现一团光亮。
一间狭窄的小屋中,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在说话。
她释放心神,潜了过去……
“你不光说梦话,还坐起来喊我,瞌睡都给娘吵没了,说吧!怎么赔?”
男孩立即扑在母亲怀中,奶声奶气道:“娘,你不知道,我刚做了一个好恐怖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