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多时,黑衣青年气海仍未见底。他伤人多,杀人少。但那些伤兵被拖走后就再未露面,甚至没传来痛叫。
直到沈隗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一条暗巷中,竟淌了满地鲜血。
“老人家莫惊。”
中年人又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青山寨没有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话,行不通。凡入寨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不死,就会成为拖累,会死更多的人。”
“而且他们恶贯满盈,我行此举,也算为民除害。”
沈隗头皮发麻,好一个……为民除害。
“原本,兰溪城没有九品及以上修士坐镇,却没想到,碰见一个能抵大半个天心的九品。”
“大当家年纪尚轻,二当家疯疯癫癫,什么事都要我亲力亲为,你还要来添乱。怎一个惨字了得!”
中年人唠叨个不停。
这几年他都憋在山寨中,与旁人没可聊的,太闷。
“你叫什么姓名?”他问,“我会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替你立碑。就写,义士某某之墓。”
与天赋、实力无关。
如对方这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
黑衣青年忽然罢剑不动,“姓沈。”
“那可真有缘。”中年人欢喜的很,指着沈隗,“你姓沈,他姓沈,我也姓沈。”
“在下沈周。”中年人道出自己来历,掷地有声道:“在青山寨,坐第三把交椅!”
“我骗你的。”黑衣青年淡淡一笑:“我不姓沈。”
中年人脸色一僵。
黑衣青年一步步逼近酒楼,“我又不聋,他们都喊你沈当家。杀了你,应该能解兰溪之困?”
沈周被气笑了,“狗胆!”
都不必废话,数百名兵器各异的武夫鱼贯而出,在酒楼下,组成一道道铜墙铁壁。
青山寨一日攻陷兰溪,还缺守下一栋酒楼的底气?
按目前这个死法,即便对方杀上十天半个月,也无济于事。
人,他大大的有啊!
黑衣青年步伐放缓。
沈周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在想如何杀我?”
“嗯,是的。边测算距离,边在心中推演,该如何将剑透过你的喉咙。”
黑衣青年干脆利落承认,还不忘为对方指出一条明路,“沈三当家现在逃命,还来得及。”
这个“及”字刚说出口。青色剑光,惊现在酒楼二层!
沈周心脏停止了跳动,脑海一片空白。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闭目等死……
只听“当”的一声。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将剑尖死死踩在木桌上。
伴随而来的,是一道宽厚且明快的怒音,“放肆!”
黑衣青年眉头一皱,奋力抽剑,但却纹丝不动。
接着,在他惊骇的目光中,这人缓缓抬起一条右腿。
跺下。
“轰!”
长剑应声崩断。
磅礴的气浪,将他掀飞数丈。
原本金碧辉煌的酒楼,顷刻间被夷为平地。整条街都在震颤……
“老三。”
漫天灰尘散开后,来人吐出两字,尚无后文,便见成百上千的人跪伏在地,纷纷叫喊,“拜见大当家!”
“老三。”这人皱了皱眉,接着之前的话道:“欠我一条命。记账。”
一名文士恭敬走出,掏出纸笔,认真记录。
沈周终于从一片废墟中爬出,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劫后余生,他长舒了一口气,又恢复古井无波的神色,“我这条命,早就是大当家的。”
“大当家?”
黑衣青年擦亮眼睛,看见的却一名背负长刀的少年,十七八岁,极其雄壮。
他轻轻道:“木姓……”
在这人腰侧,有一枚不起眼的玉佩。
“猜对了。赏你一刀。”大当家一步长跨,抡刀狠砸。
黑衣青年抢到一柄长剑后,迎着刀风杀去。
这一次正面碰撞,以他长剑脱手,被震退七八步,又呕出一口脓血告终。
他瞠目结舌道:“大天心!”
如此天赋,怎会落草为寇?
到了此时,他已断定事不可为,朝人群甩出一把飞叶后,转身远遁。
大当家挥袖一震,将一切攻势压下。
“小杂毛,在老子头上耍威风?老三留下收尾,我去割他脑袋来。”
说罢,其一个挺身,御风追去。
颇有一股,不杀对方誓不罢休的气势。
“小是小了一些,但大多时候,他还挺靠谱的。”
沈周感慨万千。
沈隗惊得哑口无言,愈发觉得自己井底之蛙。
“老人家,你们就在兰溪住下。咱们都姓沈,一家人。”沈周诚心挽留。
青山寨太闷!
他得为自己找一些事做。
譬如,养大一两个孩子之类的。
沈隗哪敢说半个不字,喃喃点头,“好,好。”
……
这边,青山寨大当家仍在追人。
对方没逃离出视线,他与那人保持着一个微妙距离。
既带给对方压迫,又不会跟丢。
山脉绵延,在确保没有第三人搅局的情况下,多消耗那人气海,最为稳妥。
就这样,两人一直跑出百余里。
终于,待发现黑衣青年脚步隐现虚浮后,大当家抢身上前,绝无废话,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刀。
黑衣青年陡然翻身,剑气贴着长刀猛窜。
两人互吃一惊,皆放弃以命换命的打法,各自后撤站定。
黑衣青年认真询问:“此处唯你我二人。你比我年轻,却锋芒毕露。在下十分好奇你的师承。”
“下到阴曹地府,你自然能问个明白。”大当家面无表情道。
黑衣青年不温不火道:“人之将死,我想做个明白鬼。能否告知你拿下兰溪城的目的?”
“你废话还真多。”
大当家举起齐肩长刀,至刚至阳的气息蔓延开来,衣袍猎猎,尽显霸道。
黑衣青年气血翻涌,暗自心惊:“好古怪,被这刀势影响,我竟生出硬接的念头?”
就这短暂的犹豫,刀风突至,“去问阎王爷!”
生死关头,一粒金光,从黑衣青年仙窍直达藏神之府——上丹。
恢复清明的同时,他一个旱地拔葱,跃起数丈高,疯狂逃窜。
他根本来不及还剑,第二刀已随一股热浪扑面而至。
两人在山林中疯狂追打,凡刀风剑气掠过之处,树木成片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