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杂乱无序。
杨培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偷偷摸至墙角,解下腰带。
“嘘……”
良久后。如释重负。
他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明,除了脑袋还略微发疼,总算清醒一些。
酒楼外的空地,二三十名年轻武士正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
另一旁,容貌秀美的紫衣少女,同样怔然不言。
“诸位有事的话,不妨继续?”
杨培风晃晃悠悠转身离开,懒得多管闲事。
不稀奇的。这个世界每一天都有人以各种死法死去,和一个人漂亮与否,毫无关系。生的好看,并不意味着命长。
众武士前,身着布衣的魁梧老者,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道:“姑娘,须知盗亦有道。你们有难处,该帮衬的,我家老爷不会视而不见。但梁氏辛苦筹来的百万赈灾银,你们必须交出。”
紫衣少女立见怒容,怒骂道:“放你娘的屁!”
随着动静传出,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杨培风悄悄藏身于人群,竖着耳朵,满脸的好奇。
这些人,闹什么名堂?
布衣老者从旁接过一柄破戒刀,随着轻抚刀身,强劲气浪蔓延开来。
这个时候,大雪飘落的速度,仿佛都缓慢了几分。
“很精纯的佛功。”
杨培风几乎一眼就瞧出此人的水准。
天心境下,可称不俗。
再要高一些,他的眼界就不太够。
忽地,布衣老者大步奔上台阶,长刀抡出一股凌厉罡风,直劈少女头颅。情况危急,幸有黑衣人持短柄双锤从酒楼内悍然杀出,一手横架,一手猛砸,直逼破戒刀。倘若打中,老者胳膊立废!
布衣老者吃惊之余,却无暂避锋芒的念头,反而偏转刀锋攻向来人。他自身陡然提速,不遗余力地以右肩猛撞。
“轰!”
一声巨响传来。
他这一撞,天地间仿若响起惶惶钟音。
少女的小身板如何受得住,当即震飞出去,砸塌墙壁,口吐淤血。
接着,一抹鲜血飘洒。
黑衣人双锤未至,刀锋却抢先一步扫中其前胸。若非他后退地快些,恐早已身首异处。
见状,场中众武士齐刷刷抽出长剑,朝二人掩杀而去。
终在这时,紫衣少女强撑着站起身,拿出一软鞭,急忙去救援同伴……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杨培风双手笼袖,自顾自道:“这老者好厉害!就是下手,忒重了些。”
黑衣人即是在酒楼中,劝他莫要与人斗气的那位。
而这名少女,他其实也隐约见过。就在不久前的一天夜里。只是还不太确定。
“这老者是梁大善人的门客,早年为一行僧,犯下不少杀孽。后来不知怎地改邪归正了。”旁边有人解释道。
杨培风瞠目结舌,“他这也叫改邪归正?”
听对方所说,少女无非偷盗而已。无论哪一国,哪一地的律法,偷多偷少,皆罪不致死。
这人呵呵笑道:“朋友莫不是瞧这姑娘好看,生了恻隐之心?”
杨培风尚未开口。
对方又言:“梁大善人,那可是乐嘉郡数一数二的好人,善人。生平从不行一小恶,有口皆碑。梁大善人都容不下的人,那就该死了!”
“是嘞!”有人附和。
杨培风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弱弱询问道:“敢问兄台,这梁大善人是何人?”
忽然,周遭投来数道充满审视的目光。
早先在酒楼内,险些吃鞋的青衣壮汉,阴恻恻道:“梁大善人梁欣都不晓得,该不是虞国来得探子吧?”
杨培风当即抬手立誓:“天地可鉴。”
他是虞人,但还真就不是什么探子。
青衣壮汉一听,再又言道:“不是探子,总不是乐嘉郡人。”
杨培风露出一个和煦笑容,胡乱糊弄了过去,心中不免暗道:“这人也太谨慎。”
却见青衣壮汉缓缓叹息,神色悲悯道:“不管你是哪里人,梁、虞二国陈兵青枳,这事总该知道。上一次青枳之战堪堪过去二十载,这一次尚未真正开始,就已吓破天下人肝胆。”
“年初立春时,周围三郡下辖二十七城,盗匪横行,数位城主受虞国蛊惑,挟众叛逃,互相攻伐了十数仗,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混乱就此而生。”
听到对方一阵讲述,杨培风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细究之下,为黎民百姓痛心时,亦不免替大虞松了口气。
他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些事,试探性问道:“所以这里的繁荣,其实得益于你口中的梁大善人了?”
“当然!”青衣壮汉说得斩钉截铁,“梁欣老爷开设粥棚救济百姓。衣不蔽体者送衣,食不果腹者送食。又斥重金组织人马,协助城主守城,犒赏三军等等,令人敬仰。自古人云,商人重利!但值国家危亡之际,为己谋私怎比为国谋利?”
杨培风点头,对这人最后一句话,深感认同。
混战中,众武士配合娴熟,尽管酒楼内又现身数人搭救紫衣少女,局势也几乎一面倒。
扪心自问,赤手空拳的自己贸然闯入,怕也占不到几分便宜。
又瞧了一阵,杨培风边摇头,边可惜道:“这丫头容貌甚佳,若能及时救下,她再要以身相许,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青衣壮汉听就来了兴致,笑呵呵道:“你大可一试。”
“算喽!”杨培风摇头,忽地一本正经道:“救,我倒是能救,可若被人记住容貌,往后还怎么在乐嘉郡讨生?”
“是这个道理,朋友千万不要惹祸上身。”旁边也有人劝他,“这世间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捉摸不定。能明哲保身就已然侥幸。”
青衣壮汉却一心替杨培风支招,“只需系一面巾。”
杨培风面露犹豫道:“可我也手无寸铁。”
只听“刺啦”一声,青衣壮汉当即扯下大片青布,与自己的佩刀尽数塞给杨培风,豪气干云道:“朋友尽管拿出喝酒的气势!瞻前顾后作甚?”
杨培风一愣,“兄台还真是个……忠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