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洲撇开眼,不再看地上的人。
“石明,这世上没有命贱之人,只有自轻自贱的人。命的贵贱,取决于你怎么看自己。”
斧头浑身一震,第一次有人这么正式的喊他的名字,认真的跟他讲道理。
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乞丐,一个下人,一个可以随意欺辱的孤儿。
而是拿他当成一样平等的人。
他娘,就是为了让他和大哥像人一样有尊严的活着,才不肯自卖自身去做奴婢,也不肯像个物件一样去做别人家的佃农。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
王承志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他虽然该死,可咱们杀了他!这几个人怎么办?还有那个薛典史,要是被人知道了,这这这····”
他以前就是一个庄稼汉子,哪想到有一天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现在慌的六神无主。
斧头拿着刀就往其他人面前走去:“干脆全杀了!”
“等等等!!!”
王承志赶紧上前拉住:“你这孩子怎么一言不合就杀人?这是造孽啊!”
王学洲手中拿着匕首,也是支持把人全杀了的。
只要有一个人不死,杀人之事就会被泄露出去,后患无穷。
听吴老虎的意思,他们杀人不会被发现,那他们反杀岂不是也天时地利人和?
就算那什么薛典史知道,又能拿出什么证据出来?没有证据,就定不了他的罪!
只要在这之前,他找到薛典史的把柄 ·····
“咱把他们手脚筋给挑断,扔到这附近的荒山老林子里去,那里面可是有野兽出没的,等他们被啃的面目全非,就算被发现,也不关咱们的事!”
王承志自己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但他也知道这些人如果放回去,就有些麻烦了。
为了儿子的前程,他只能····
王学洲和石明最终采纳了王承志的意见。
三人把依然昏迷的几人和吴老虎的尸体用车拉到了着附近的荒山上,割断手脚筋,剥了他们身上所有衣物和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扭头就跑。
不一会儿血腥味儿就引来了几声吼叫,伴随着动物啃噬骨头的咔吧声,还有惨叫声。三人跑的更快了。
将之前的官道处理干净,三人又互相收拾一下换了衣服,将牛车套好天已经亮了。
王承志不敢逗留,驾着车往白山县赶去,除了他略显严肃的表情之外,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无事发生···
几名衙差站在城门口张望。
为首的王班头看到王承志赶着的牛车,眼睛骤然亮起,“来了!来了!咱们的秀才公回来了!吹起来!”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喜乐班子的人顿时吹吹打打跟着王班头往三人的牛车走去。
很快就把城门口的视线全吸引了过来。
王班头很快就将眼神锁定在王学洲的身上,他们出来前可是打听过的几人的样貌的。
“敢问是这届的王秀才公吗?”
王学洲点头:“正是。”
王班头顿时堆满了笑容,有些殷切的上前走到他身边:“那就没错了!咱们奉县令命令,要一路敲锣打鼓将王秀才公送回西朗村,这牛车由我来给你们牵着,请——”
王学洲心底了然。
放榜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天,报喜的人早就去过西朗村了。
此人应当是专门守在此处等他回来,再赚一波喜钱的。
不过自来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学洲也没拂了对方的面子,笑着开口:“那就谢过这位大哥了,您怎么称呼?”
王班头看他如此好说话,心中欢喜:“我可担不得王秀才公一声大哥,叫我王班头就成!”
他满脸喜气的让人在前面开路,一路吹吹打打的往西朗村而去。
一路上他并没有往王学洲身边凑,反而找了几个话题和王承志聊了起来,两人聊的竟然意外的不错。
······
还没到村口,狗蛋远远的看到他们就回去通知了消息。
等他们一行人走到的时候,村长已经带着许多人等着了。
一路被人簇拥着吹吹打打到了王家门口,王家所有人都早已等在门口。
为首的王老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的胡子也被精心修剪过,一身青衣直缀站的笔直,身后站着一脸憨笑的王承耀。
老刘氏头上戴着抹额,一身红色的大襟衣看上去十分喜庆,身旁扶着她的高氏也穿的整整齐齐,双眼放光的看着人群中。
身后是一群小辈正神色各异的看着人群中的王学洲。
弟弟(哥哥)···也太风光了!
王学洲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阿爷、阿奶,孙儿王学洲,不负期望,考上了秀才!”
听到王学洲的话,和他对望了许久的王老头仰天长笑:“好!好!好!”
王班头一看,这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啊!
他挥挥手让喜乐班的人停下,扬声说道:“王学洲王公子,在院试一千多人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斩获院案首的名号,成为我们白山县的廪生!我等奉县令之命,特来恭贺!”
人群中有人疑惑的出声:“不是秀才吗?廪生是啥?”
王班头伸出大拇指,高声说道:“廪生跟一般的秀才公可不一样,那是秀才公中的这个!是秀才公中学问最好的人!”
“那可是朝廷养着的,吃的是官粮,领的是官银!”
“嚯!”
西朗村的人顿时惊呼出声。
吃官粮,还领银子,那不是和当官差不多了?
这样的场面让王老头顿感有面儿,他脊背挺直,捏着手中的几个大红封递过去:“多谢官爷护送,您这一路辛苦了,请您喝个茶水。”
王班头用手一捏,笑容都真心了几分:“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老人家以后有事只管去县衙找我,报我王五斤的名字就成!”
王老头激动的直点头:“好好。”
王班头扭头:“秀才公刚到家,我就不影响你们休息了,这就回县衙复命,等这些时日闲了,还是要去县衙登记一下廪生,办个手续才行。”
王学洲从怀中掏出一路上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谢谢提醒,不日我就过去。”
王班头眼睛一亮,手速飞快的把荷包揣怀里:“到了只管找我,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忙着。”
说完他挥挥手,带着衙差和喜乐班的人又吹吹打打的往回走。
王学洲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觉得这人也有几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