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底下的人可以有私心,但是这私心太过他就不喜了。
他手指扣了扣龙案:“将这十一份卷子全都读了。”
正在读卷的人心中一惊。
这说明陛下对前三的排名不是很满意。
几人连忙按序将剩下的卷子都给读了,听完之后仁武帝沉默着没有说话。
弘德殿内的气氛也开始紧张起来,无声地压力在殿内流转。
高祥悄悄的为仁武帝添满茶,然后静静的退至一旁。
殿内只剩下茶盖轻磕茶杯的声音。
“有私心乃是人之常情,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朕自登基以来,效仿太祖,广纳谏言,也不是听不进去建议的人,朕听闻那篇‘杀无赦’,只觉得那篇文章笔酣墨饱,波澜老成,听完回味无穷,为之振奋。方荀,你来说说,这篇为何在第二?”
几名读卷官还在地上跪着,仁武帝彷佛看不见似的。
龚延拿着卷子老神在在,十分镇定。
他当初推荐的时候纵然有一丢丢私心,但也是真的觉得那份卷子不错,现在事实证明他和陛下的眼光很一致嘛!
方荀似乎从半睡半醒间惊醒了。
他连忙躬身回道:“还请陛下恕罪,老臣年纪大了,拿卷子的时候前两份卷子因为未分出第一之故,所以就顺手一放,没想到造成了陛下的误会!还是陛下圣德昭彰,英明神武,明断是非,没让明珠蒙尘,此卷哀梨并剪,当得第一!”
下面的几位读卷官都偷偷的看了一眼方荀。
咦~没想到您是这样的首辅。
果真是老奸巨猾。
“未分出第一?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陛下的发问,龚延腰板一直,清清嗓子:“回禀陛下,是臣和刘大人意见不合,他认为此卷杀气太重,我则认为这卷子写的论述精辟,始终争执不下,于是就没定下··”
仁武帝的视线落在了刘士的身上。
刘士后背绷紧,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紧张感。
可话已经说了出去,事情也已经做下,他硬着头皮说道:“通篇杀杀杀,臣看着只觉得杀伐之气太过浓重,不像是读书人的样子,另一篇写的见解独到,文章沉博绝丽,臣只是和龚大人据理力争。”
仁武帝的眼神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将卷子呈上来。”
高祥连忙过去将卷子收起奉到了龙案上。
仁武帝随手翻了翻,然后抽出几张卷子往前排了排,语气随意道:“刘士、张谦、杨硕,我记得你们都是南方人吧?”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低着头回答:“是。”
仁武帝点了点头:“南方人杰地灵多出才子,不过学问做的好,不代表官也能做好。”
三人的后背上洇透了一大片。
仁武帝拿着笔大手一挥,在一份眼熟的卷子上写下一甲第一名,然后又扯过另一份卷子写下一甲第二名。
轮到第三时,他却往后一抽,“我听说这份卷子的主人长得不错,就他吧!”
大手一挥,一甲第三名跃然试卷上。
写完笔一扔,高祥立马命人将卷子拿下去交给内阁。
仁武帝看着几位读卷官温声道:“朕知你们辛苦,待本次殿试结束,就一人给你们三天假休息,退下吧。”
“陛下仁厚,不敢居功,谢陛下隆恩!臣等万死莫辞!”
几人异口同声的喊道,其中刘士、张谦和杨硕三人喊的格外大声。
陛下点破却不说破,还好只是警告了他们一下,没动怒···
几个人起身,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名次出来之后就是填金榜。
里面记载了进士的姓名、籍贯以及名次,只是被分成了两份,大金榜和小金榜。
小金榜需要进呈皇宫,供陛下御览和金銮殿传唱用,而大金榜是用于对外公布殿试结果,待殿试结束后,贴在午门外张挂,公布于天下。
名单出来之前,礼部的进士服已经送到了。
冠、袍、衣、鞋、带全都有,还贴心的准备了其他的配件,一应俱全。
只不过这些衣服也一样是统一制作,不怎么合身。
而且这衣服是上一代传下来的,等他们过了大传胪的仪式后,也需要还回去,留给下一代,所以自然不能有什么大改动。
王学洲穿上后,石明围着看了一圈,不停地点头:“你穿上之后真好看,就是这衣服有些胖了。”
王学洲扯了扯衣服,确实有些胖,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走!咱们去看看鹤年穿着怎么样。”
王学洲兴冲冲的跑进古在田的房间,就看到古在田也在扯身上的衣服:“我的有些瘦啊,你的怎么样?”
“这不巧了吗?咱俩换换穿。”
两人当即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互相换了一下。
“勉勉强强吧!能穿。”
古在田换给他的这件,胖瘦是合适了,但是衣服短了一点点,不过倒是不影响观感。
看到他这样,古在田有些羡慕:“看你这架势,以后铁定长的比我高。”
“那当然!”
自己有条件后,王学洲很注意给自己补钙和蛋白质。
大男人长得矮,脸再好看也大打折扣。
更何况他这个年纪就中了进士,没点身高气势撑着,跟小孩偷穿大人鞋子有什么区别?
威风何在?气势何在?
衣服鞋子穿好后,两人郑重的将那顶进士冠戴在了头上,结果一个转头,两人就碰到了一起。
“你注意点!”
“抱歉抱歉,咱俩站远点。”
冠的样式虽然像是乌纱帽的样子,但是头顶两端各有黄铜丝染绿做的枝叶,红丝绒做成的花作为点缀,其上还有一小块铜牌,上面刻着‘恩荣宴’的字样,下面用铁丝做成的帽翅又窄又长,微微向上翘起一点儿弧度,又随着顶端的皂纱垂带向下飘去。 站的太近一扭头,可不就是撞了上么。
三七摸着脑袋不理解的说道:“这左右两边的翅膀看起来好麻烦,站的稍微近点就撞一起了,不能摘了吗?”
王学洲点赞:“好个掉脑袋的想法,你很刑。”
三七缩缩脑袋:“不行不行,我不行。”
古在田哈哈笑起来:“好了,你别逗他了,这帽子是咱们大乾的太祖陛下专门让人加上去的,为的就是防止我们交头接耳,可不能取下。”
三七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学洲和古在田第一次戴这样的冠,两人一会新奇的一会儿摸摸脑袋,一会儿捋捋冠上的飘带,互相作揖:“古大人。”
“王大人。”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乐不可支。
殿试三天后,就是大传胪的日子,也就是揭晓殿试名次的仪式。
到了寅时,外面还是黑漆漆的,王学洲就被石明叫起床开始洗漱穿衣。
他眼神发直,双眼空洞的任由石明给他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