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戛然而止,宋妙元的手悬在了半空。
这首曲子,基调悲伤,曲调一响,那大雪纷飞的场景就在他眼前闪现,好像在提醒他不配一般。
他忽然兴致全无。
她的期待与惊喜也变得不再重要。
“走,回侯府。”
这话撂下,他先行一步离开了此处。
宋妙元一个人愣了许久,到底也没弄懂他的心思。
当然,她也没空去揣摩透他的心思了,右脚才踏入侯府大门,管家就指了指路。
“小侯爷,宋姑娘,夫人有请。”
宋妙元心中不解,但瞧着楚鹤川一副无所在乎的样子,自觉地稳了稳心神,随同去了芳庭园。
孟氏出面,向来没有好事。
芳庭园堂屋,孟氏站在正央,远远的瞧见宋妙元一身紫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想到,楚鹤川还真是把这个通房放在心上,竟然舍得给她用这样好的料子。
不止如此,还带她出去招摇。
现在满城都是侯府不重礼节,带通房去颐清宴的言论。
既然话柄落到她手上,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给宋氏任何蹦跶的机会。
“跪下!”
孟氏冷脸,低声喝道。
这话是对宋妙元说的,她不明所以地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跪下的意思。
“母亲何故这么大的火气?”楚鹤川云淡风轻的开口,很是自然的从一旁坐了下来。
这姿态,叫孟氏看去,脸又沉了几分。
“胡闹!”
“你去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这女人不守规矩痴缠你也就罢了,连颐清宴也敢去?那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能去的地方吗?”
手握有把柄,孟氏丁点儿不慌,身为当家主母,她也该立立规矩。
那婢子几次三番惹出事端,又被楚鹤川纵容包庇,留在侯府就是个祸害。
“为何去不得?”
“什么时候连颐清宴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了?”
楚鹤川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浅闻了一下淡淡的茶香,不紧不慢的摇头,“这茶是去年的?”
孟氏极少见他这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姿态,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鹤川,你的名声不要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可一点都不在乎楚鹤川的名声,恨不得他越臭越好。
“你几番袒护这婢子,难不成是想纳她为妾?”
“这让柳家小姐的脸面往哪里搁?”
孟氏嘴不停,用婚事来压他。
谁承想,楚鹤川对此也并不在意。
“宴会是我让他去的,便是有传言也是因我而起,柳家小姐若是觉得丢了她的脸,大可自行退婚。”
他可厌透了这门婚事。
若不是当时他久病昏迷,孟氏自作主张为他治病又夹带私心给他挑了个富商之女,他连柳氏是谁都不知道。
这桩婚,本就是孟氏用来侮辱他。
嘲他堂堂侯爵只配得上商贾女子。
“闭嘴!”听到退婚两字,孟氏气得直翻白眼。
“好好的婚事,怎可说退就退?”
“为防那柳家小姐心气不顺,不若将这婢子送回去,交由她去处置。”
弄不死这宋氏,将她丢回柳家也是好的,省得在侯府惹是生非,还害得楚英也跟着胡闹。
“母亲这意思,是想处置我院里的人?”
楚鹤川抿了口茶,满脸嫌弃的将茶放下。
这话一出,孟氏又被噎了住。
最近楚鹤川总拿这说事。
“鹤川,我是为你着想。”
“你何必为了一个通房,毁了那名声?”
孟氏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好似真的在为他担心一般。
“母亲这么在意名声?”
“那怎么放任楚英外出惹事,让京中百姓闻之咂舌,见之绕路?”
“再者,我的名声不早就让母亲毁了么,我不过卧床几日,母亲就急着定亲冲喜,现在京中谁人不知我楚鹤川是个活不长久的将死之人?”
他缓缓抬眸,审视的眼神刺向孟氏,令她哑口无言。
这种话都说,情面也是不顾了。
“要说名声,母亲还是担心担心楚英罢。”
“方才我回府,途径万花楼,正巧见他左拥右抱的进了那门。”
“那种地方人多耳杂,失了身份是小事,若是染上些见不得人的脏病,那可如何是好?”
楚鹤川讲故事一般说着,引得堂屋那丫鬟下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孟氏的脸更是红一块紫一块,难看极了。
“我这弟弟,真不叫人省心。”
“母亲若是心力不足,我替您管教他,也行。”
都说长兄如父,教训楚英,他还是有资格的。
孟氏一愣,勾了勾笑,“你身子不济,就别替他操心了。”
“母亲也不似从前年轻了,儿女的事,何必在意那么多呢。”他回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妙元站在一侧,看的一愣一愣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楚鹤川和孟氏这样说话,像是叫板。
此事还是因她而起,可她现在一句话也插不上。
孟氏虽然心毒,但面对这样反常的楚鹤川也没什么办法,想要惩治宋妙元,却被他说都是他的主意,要罚就罚他。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孟氏也无法再追究下去,楚鹤川直接带着宋妙元离开了此地。
在宋妙元看来,这一整天都很迷幻。
为了不暴露身份,她被逼弹琴,到最后还是没能挽回这失控的局面。
自从上次她被孟氏鞭笞受伤,楚鹤川对孟氏的态度就有些转向,相较于之前的虚与委蛇,他逐渐露出了锋芒。
宋妙元不明白,但隐隐觉得他似乎在保护她。
已经入秋,夜里凉风阵阵。
她闲来无事在院中走走,回想着今日在宋宅看见的一切,仍觉得心头微暖。
绕过后院,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角落,不多时,她隐约听到了一阵阵哭声。
鸡皮疙瘩忽的起了一身。
有人在这儿?
她攥紧衣袖,四下扫了一眼,很快,目光锁定了一处光点。
那是什么?
火光?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朝那处走去,离得越近,就越发清晰。
火堆西侧,正跪着一个白衫女子,她发丝微垂,声声啼哭,“爹,娘,春儿好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