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时间都是短暂的，他们从摩天轮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为了不耽误休息，他们打算往回赶了。
    金洙赫窝在朴敏熙的怀里，细细密密的雪花堆满了他们的帽子，零星地挂在身上，以及发梢。
    金家的司机在赶来的路上，郑叔会把他们送回学校，明天就是周一了，他们要上课了。
    朴敏熙的下巴放在金洙赫的头顶，亲昵地蹭了蹭，然后在夜幕中看见汽车前灯穿刺黑暗，把他们身上的暖黄路灯覆盖，镀上一层银边。
    “今天玩得开心吗，小姐？”郑叔笑眯眯地问，他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但是不妨碍他知道夫人挺喜欢朴敏熙，看着他们关系这么好，打心眼里高兴。
    “玩得很开心啊，下次还要出来玩。”金洙赫笑着回答，她的手还抓着朴敏熙的手塞在自己的棉服口袋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朴敏熙每次看见金家的人都难免觉得尴尬，但是今天好多了，她也含着笑时不时回答几句。
    车快到学校的时候，朴敏熙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的笑容收敛起来，变得严肃，没有接起这个电话，而是挂断了，选择发信息交流。
    金洙赫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她还是没法不介意朴敏熙的隐瞒。
    朴敏熙在和她分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偷偷做了很多事情，也做了很多决定。金洙赫被理所当然地排除在她的计划之外，也被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
    就像朴敏熙之前从来没跟她说过要转专业的事情，做好了决定才告诉她一样。
    “那个，郑叔把我放在西门下就行了，我有东西落在图书馆了，我去找一下。”朴敏熙还是犹豫着开口了，“今天天气这么冷，您把洙赫送到南门去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金洙赫没有说话，郑叔就应下了，把朴敏熙放在了西门就开走了。
    看着朴敏熙倒退的身影，金洙赫知道她今晚不会回宿舍了。但是本来按照她的预设，约会的这天晚上会睡在一起，做一些交流感情的事情，而不是现在这样，都不在一个门下车。
    想了想觉得特别没意思，郑叔停车的时候她没下车，她说要回家，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
    郑叔也不知道短短几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调转车头开往金家了。
    反正小姐说什么他听着就好了，别的多操心也没有用，不如等回去让杨姨和夫人操心。
    金洙赫扭头看着窗外一帧一帧倒退的树木，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这意味着，就算他们不是分开了，就算他们重新在一起了，也不复当初的亲密无间。
    或者应该说，他们曾经有亲密无间过吗？金洙赫越想越觉得可笑，以前她不想了解朴敏熙，现在她没法了解朴敏熙，一切都像是因果轮回，让人实在是难以预料。
    回到家，金洙赫很意外看见灯火通明，金夫人不仅没睡，还在和她的老同学叙旧。
    这位所谓的老同学，金洙赫有点印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律所的人，看起来是有什么线索了吗？这么久过去了，连风波都渐渐平息了，这个案子还没有正式开始。
    “今天我们听说起诉方发现了新的证据，在申请延迟开庭。”这是一位女律师，很干练美丽，穿着职业套装，头发拿夹子夹在脑后，妆容精致。
    但是她现在的脸色不大好看，甚至有些难以言喻的焦躁。
    “之前我们不是把证据都处理好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金夫人面色凝重，她想了想，还是当着金洙赫的面问出了口，“我们现在是不是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能做？”
    “到这一步了，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做手脚了，一旦被发现，金家就再也脱不开干系了。”律师顿了顿，“或者就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宋家，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解决，金家不能再卷进这一趟浑水了，一点都不行。”
    “可是这样宋家会不会觉得是我们要放弃他们了，跟我们家鱼死网破怎么办？”金夫人还是担忧，叉着腰在桌前走了几步，然后又走了回来。
    “这个要赌。”律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起诉方那边手里到底握着什么证据。”
    “我们真的不帮宋家了吗？”金洙赫轻声询问，表情毫无波澜。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现在大形势不好，她就算想帮宋明珍，也不是说非要搭上自己家。
    无论是不是自私，她已经尽力了，她不能让自己的人生也跟着堕落吧？当年没有直接揭发宋明珍，她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他们f4绑在一起已经很受影响了。
    金洙赫就是突然觉得很可悲，怎么所有说过的承诺都会因为现实的各种各样的原因，一个又一个地失约，最后什么都不算话，什么都做不到。
    她坐在了桌前，拿起了律师带来的资料，挨个去看，看到朴敏熙的照片出现在资料上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就是心里终于放下了一个疙瘩，果然是她啊。
    她终于可以完全确认了，在车上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金洙赫现在知道了，大概是起诉方的那位女老师吧，曾经闵莎和他们的老师，朱瑛。
    也是，怎么会连朱瑛的音色都认不出来呢？金洙赫其实没太听清朴敏熙手机里的人声，声音太小了，她不能总是准确地捕捉。
    被金洙赫惦记着的朴敏熙一下车就给朱瑛回拨过去了，“刚刚不方便，现在有什么事情吗？”
    朱瑛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会才说，“我们最近发现了一些新的证据，有人偷偷匿名给我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是关键性证据。”
    关键性证据？朴敏熙猛地睁大了眼睛，追问道：“是什么证据，要我见面跟你聊聊吗？”
    “你来吧，我们都在。”朱瑛说，“闵文秀也在，你也来吧。”
    朴敏熙看了看天色，还是拦了一辆车离开了学校，直奔侦探奔事务所去了。
    一下车，王醒就在门口迎接她了，积雪已经有一层了，眼见着越下越大，皮鞋踩在洁白的雪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让人联想到森林里的厚雪被动物踩塌。
    “雪天路滑，司机不敢开太快。知道事情紧急，我立马就赶过来了。”朴敏熙把围巾解下来，朱瑛顺手拿在手里，然后帮着朴敏熙摘毛线帽和脱外套。
    室内暖气开得足，一进来冰凉的身躯就得到了融解。
    “今晚这么晚叫你过来也是不得已为之，我知道你最近在备考期末和转专业，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今天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最终胜利。”闵文秀敲着电脑，然后投影仪就显现出了朱瑛收到的邮件。
    是匿名邮件，不显示发件人与ip，内容光是看看就觉得胆战心惊。
    【我是曾经参与过死者闵莎的解剖的实习法医，当时发现了死者身上存在疑点，但是老师让我不要声张，并且把这件事情捂了下去，还迅速对死者的遗体进行了火化。】
    朴敏熙看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金家和文家难以幸免了，但是苦于找不到证据。
    现在证据证人就摆在眼前了，只要他们努努力，让这个人站出来，为闵莎翻案，他们就彻彻底底成功了。
    【但是我当时就因为年轻气盛，以及对于职业的敬畏，拍摄了死者身上存疑的地方，并且暗自进行了调查。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被我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我没有机会去拿回来了，我在那次事件之后，就被严格管辖了社交以及生活，最近身边看守松懈我才有机会给你们传递信息。希望沉冤昭雪，真相大白，我也不负职业道德，不负众望。】
    朴敏熙看着这段话沉默了很久，或许在座的很多人都在忘记初心吧，她的初心从准备转专业开始就变了，她曾经想要成为的公正的检察官——算了，初心本就拿不出手来说。
    她刚刚来到明礼大学最大的初心是一步登天，是走捷径。
    “我们怀疑这件事是文家和金家一起做的，所以需要一些实质性的证据。”闵文秀说，“我这边接近文家倒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我已经在文检察官的手下了。”
    “现在的问题是金家，金家是一块铁板，有朱家的帮衬，太难啃了。”吴到现说，“所以我们想着，你和金洙赫的关系近一点，能不能你找个机会下手。”
    朴敏熙面无表情地坐着，不知道回答什么，她今天和金洙赫度过了那么美好的一天，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现实，让人发疯的现实。
    像是电车困境，选择权交到了朴敏熙的手上，她现在可以选择是压死金家、文家和宋家，还是压死闵莎和面前的这一群人。列车不可阻拦地迅速向前，再不做决定就要把自己毁掉。
    鬼迷心窍的，朴敏熙点了点头，恶人最后还是她来做了，她如果做了，这辈子就要紧紧地抓着金洙赫不放手，无论是弥补还是让金洙赫恨她也不能离开。
    “那就给我点时间吧。”朴敏熙说，“还有，我想宋明珍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朱老师去看看她吧，如果可以唤起她的良知，引导她主动承认也不错。”
    “你现在只要尽你全力把你要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朱瑛那边我会安排好，不过我采纳你的建议了。”闵文秀说，“你接下来的事情，是查查金家的亲信，还有找档案，看看在金家能不能找到什么可疑的文档，到时候扫描一份传给我。”
    “好的。”朴敏熙嘴里发苦，意识渐渐发散，她能听见我们窸窸窣窣的雪声，从天上飘下来然后落在物品上发出的动静，微小但是也不会被忽略。
    还有簌簌的北风，席卷着寒气和冬天，昭告自己的莅临。
    “不早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吴到现最后说完的时候，拍了拍手，朴敏熙才回神。
    王醒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在窗边开了一条缝，手里夹着一根烟，漏进来的冷风吹得朴敏熙一个哆嗦，刹那间清醒了很多，看向了朱瑛。
    朱瑛看起来也很疲倦了，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心灵。朴敏熙很能理解她，就像自己一样吧，在遭受着内心的煎熬，但是朱瑛已经煎熬了太久太久，马上就要看见天光了。
    朴敏熙知道自己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大家起来活动身体的时候都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关节都发出嘎吱嘎吱刺耳的声音，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该回家的回家，该上楼的上楼。
    这是一个尴尬的时间了，朴敏熙的学校门禁已经过了，她回不去了，但是她现在看起来去朱瑛家里借住也不太现实，她打算问问闵文秀住哪里，然后就看见闵文秀和朱瑛一起往楼上走。
    这是什么意思？朴敏熙一愣，然后过去戳戳王醒，“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表面意思啊，都进一个房间了。”王醒把烟掐了，“老大说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也不大懂，但是他俩在一起了。这段时间他俩都辛苦了，可能是需要一个寄托吧。”
    “那我晚上住哪呢？”朴敏熙头大，发个呆一回神就碰上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受不了。
    “你现在趁着老大还没上楼，赶紧去找他问问呗。”王醒耸肩，抓起自己的大衣搭在臂弯，“他总不能看着你流落街头，善心大发还会包你住酒店的钱。”
    事实上，吴到现这样小气的人，在发现不够住的时候，很是大方地表示自己可以睡沙发。
    “你就去我房间将就一晚上吧，我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大不了我今晚不睡了。”吴到现的话真是让人感动死，朴敏熙连忙就跑去他的房间，生怕他反悔。
    但是吴到现睡不着的同时，朴敏熙也失眠了。她穿好衣服出来，开始打量吴到现的酒柜。
    “大半夜不睡觉当贼啊？”吴到现睡眼朦胧地走过来，他穿得很厚，估计是沙发四面漏风。
    “对啊，我是农夫与蛇的蛇。”朴敏熙挑了一瓶看起来很昂贵的洋酒，拿了两个酒杯，“陪我喝一点吧，我晚上想听听八卦，关于闵文秀和朱瑛的。”
    “喝着我的酒还找我打听事，哪有你这样的人？”吴到现抬抬下巴示意朴敏熙倒酒，自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细烟，叼在嘴上，用手拢着火苗点燃了，烟雾缭缭。
    “就当是安慰我，和给我做心理建设吧。”朴敏熙铲了两铲的冰块倒进玻璃杯里，清脆的声音伴着烟让他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之前闵文秀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没有当真。”吴到现微微斜一点视线打量着朴敏熙，“原来你真的跟金洙赫有一腿，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