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样的气象,炎热的西乡郡怕是头一次会有这般冰天雪地的样子。
低温的环境对病毒来说简直是如有神助,这霍乱病毒本就传染性极强,这般天气怕是只会传的更快。
难啊。
梨梨心沉下来几分,吩咐黄莺:“黄莺,你再去催催,快些把路给扫出来。”
“是。”
梨梨又在车里端坐了会儿,外面传来护卫们卖力扫雪的声音,梨梨便怎么也坐不住了。
“云舒,咱们也去。”
说干就干,梨梨拢了拢围脖便一跳跳下了车,云舒跟在后面想拦她:“小姐,外面太冷了!”
梨梨顾不得寒冷,她心里慌得很,司空神医和沈嘉清还在那危险的境地里,她得去,她见不着人心里不踏实。
路上的落雪本就厚,马车走的不算快,现在再耽误时间,怕是天黑之前都到不了下一个落脚点。
冷些罢了,她又不是什么豌豆公主。
官道宽敞,四辆马车通行都不为过,此刻全被积雪拦住了去路。
黄莺正在最前方看着护卫们扫雪,见梨梨过来,大惊失色:“小姐怎么下来了,外边风雪大,您快回马车里等着吧!”
梨梨抬手制止她劝解,抬头望向高处那断崖,又观察了下这积雪的高度。
断崖高耸,尖端探出来,上面又堆积了许多雪,看着摇摇欲坠的,不知道何时又会砸下来一波雪。
断崖太高,雪本就多,这么高的高度落下来更是把积雪给砸的紧紧的,难以扫除。
还好此行沈嘉禄因着不放心梨梨,派了自己的亲信带了人一路跟随,这些人都是商队里的,常年各处奔波,对这些情况也有经验,为了防止遇到这种情况带了好些工具。
数十人整整齐齐地拿着铲子铲雪,几个丫鬟力气不如男子,便在最外围扫那些薄些的积雪。
梨梨皱着眉让那几个丫鬟停下动作:“咱们时间急,清出来一条道就够了。”
梨梨让几个丫鬟去后面装着粮食的马车里取盐,撒盐能快速融化积雪,用盐来融雪未免有些奢侈了,但此刻梨梨也顾不得什么奢侈不奢侈的,快些走才是硬道理。
否则,这波雪还没除完,那断崖又要坠雪下来了。
云舒和黄莺带着几个丫鬟在路中间撒盐,风雪实在大,众人都冷的厉害,都想早点到达目的地,干的格外卖力。
梨梨身体力行也干了一会儿,没一会儿就大喘气了。
穿得太厚,像个圆球,动都动不利索。
黄莺赶紧给她擦了擦汗,这大冷天的出汗是要得风寒的。
“云舒,沈叶哥哥回来了吗?”
“没有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寻一下?”
算算时间,沈叶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梨梨有些担心。
“嗯,去吧,你小心些。”
暗七还在暗处守着,梨梨并不担心云舒离开这边会有什么危险。
“是。”
云舒脚尖一点便踏上了那雪堆,灵活地往前去,没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梨梨收回视线,看众人又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清了个口子出来。
史无缺,就是那沈嘉禄的亲信,过来禀报道:“小姐,这雪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属下方才绕到林子了大致看了下,忙活这半天也才清了一小半,后面还堵着呢!”
梨梨皱着眉头,云舒去寻沈叶也有一会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照她对沈叶的了解,应当是不会走出去太远的。
莫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马车只能从官道过梨梨当即便做了决定:“你带人在此处继续清路,我带着黄莺先往前走,沈叶和云舒还不回来,我怀疑遇见什么事了。”
史无缺不同意,他知道云舒是会武的,尽管没人说过,但他作为一个同样会武的,自然能看得出云舒也是个练家子。
但黄莺不像云舒,黄莺不会武功,若是只有黄莺陪同,史无缺不放心。
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别想有银子得了。
“万万不可小姐,此处人烟稀少,极少有人路过,更何况是这暴雪时分。如果小姐要往前走,至少带几个护卫。”
梨梨摇摇头:“无事,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你在这边带着大家尽快把路给清出来。”
她自然不可能跟他明说,自己身边还有个暗卫跟着。
史无缺还想再劝,梨梨已经绕过积雪,进了一旁的林子。
黄莺忙跟在后面,还不忘跟史无缺说:“不必担心,看好咱们的东西,尽快跟上来便是。”
梨梨已经自顾自迈进了林子里去,黄莺急急忙忙跟了上去,让史无缺赶紧去做事。
史无缺别无他法,只得照做了。
雪太大,林子里的路同样不好走,厚厚一层雪很快就沾湿了梨梨的鞋袜。
梨梨费劲地抬脚,感觉脚都要冻僵了。
黄莺一手搀扶着梨梨,有些心疼:“小姐,这雪再厚些都要赶上您高了,可折腾人的,为什么不再等等呢?”
梨梨:“?”
你说谁矮呢?
梨梨恼怒地瞪了一眼黄莺,黄莺讪笑着:“哎呀,小姐,奴婢一时说错啦。”
“哼,本小姐才九岁,长高的空间还很高呢!”
梨梨努努嘴,费力地往前挪。
“沈叶哥哥武功高强,云舒比他更胜一筹,这俩人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l心里总是不安生,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黄莺自知自家小姐的判断一向准确,闻言也紧张不已,默默搀扶着梨梨加快了步伐。
两人兜了一大圈子过去,绕过了被积雪挡住的那段路,才从林子里出去重新走上了官道。
梨梨看见雪地上一串还算规整的脚印,应当是沈叶和那几个护卫的。
不远处隔一段路也有一串短暂的脚印,应该是云舒的。
黄莺指着地上的脚印:“小姐你看,这应该是沈叶大人他们的脚印吧?”
“嗯,咱们跟着脚印走。”
梨梨就着这串脚印前行,一路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仍旧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连脚印也不见了。
周围万籁俱寂,只剩下梨梨和黄莺踩在雪上微微的动静。
黄莺忍不住嘀咕:“沈叶大人说要先去前边探探路,看看还有没有被积雪挡住的地方,但咱们走了这么久了,也没见着还有落雪呀,连人都没见着呢。”
梨梨都有些走累了,便停了下来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休息,表情有些苦恼。
沈叶和云舒都是十分靠谱的,不会无缘无故不见呀,怎么会连个信号都没有呢?
梨梨正琢磨着,黄莺已经从怀里掏出帕子,在附近找了块大石头,又用帕子把石头上的落雪拂去,见表面还算光滑,连忙把帕子铺在石头上面。
“小姐,快过来这坐会儿!”
梨梨也不勉强,拉着黄莺一起坐下了。
帕子很小,梨梨一人都勉强,黄莺心疼不已:“小姐,委屈你了,奴婢身上没带别的。”
梨梨笑着摇摇头,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放到她屁股底下:“这有什么,这么心疼你家小姐啊?”
黄莺摇摇头,诚实道:“非也,实在是这披风价值连城,这可是殿下送的!”
梨梨:“……哦。”
黄莺身上没带吃的,只带了一点点水,两人分了水之后,梨梨便边休息边观察起周围来。
按理说,越到后面的脚印应该越清晰才对,可是到了这边,脚印忽然就没了。
若说云舒的脚印没了还好说,她定是轻功而行,踩在树尖上走的。
可沈叶和那几个护卫呢?
前边的脚印虽然不甚清晰,但都还没完全被雪覆盖,仍隐隐约约有痕迹。
这儿怎么就没了?
“是不是在这儿遇见什么事了?”
梨梨皱眉,打量起四周。
“黄莺,你是西乡郡人,你可知此处是何处?”
“小姐,我当年从西乡郡逃去南林郡时,走的就是此路。奴婢算了算脚程,此处应该距离汝城大概还有五十里,不过积雪太厚,马车的速度有所差异,奴婢也不确定准不准确。不过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的,汝城去往南林郡的官道就这么一条,奴婢不会记错的。”
梨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路过来,先前官道两侧都是林子,白雪覆盖在树上,像铺了一层白奶油的抹茶蛋糕。
方才没仔细看,梨梨这才发现此处的官道右边似乎已经不是林子了。
白色间偶尔露出几点银光,远处有个山尖,梨梨猜测大概是一座小山,坡度极缓的那种。
暴雪肆虐,如鹅毛般的雪片疯狂地落下,将山路无情地吞噬。
那原本蜿蜒崎岖的山道,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彻底覆盖,不见丝毫往日的痕迹。
厚厚的积雪填平了沟壑,模糊了坡坎,仿佛这条路从未在这山间存在过,只余一片茫茫的白色。
黄莺突然想起什么:“呀,我记得当时我路过这附近的一座山时,还遇到过一群土匪。当时路上的难民各个面黄肌瘦,唯有那群土匪油光满面。可那群土匪很奇怪,不打劫,也不抢人,只是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我们往别处逃难,嘴里说着可怜人的话,表情却是极其轻蔑和优越的。”
梨梨转头看她,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土匪?”
“嗯!那群人长相和西乡郡人有些不同,一看就是从其他地方过来占山为王的。”黄莺拍拍胸脯,“不过还好他们没有做什么,不然就以当时我们那些难民的情况,那群土匪要是动起手来我们是绝无反击之力的。”
黄莺出谷庆幸地叹了口气,梨梨却眼神直直地望着那被掩盖起来的山路,问她:“那那群土匪,不会就在这山上吧?”
黄莺顺着梨梨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细细分辨了那弯弯曲曲不甚明显的山路。
看了半天,黄莺脸唰的一下白了,直接从石头上弹了起来:“什什什什么!这里,这里是座山?”
梨梨点点头:“嗯,应该是的。”
黄莺吓得身子都发颤,那群土匪各个壮的不行,还有刀,凶神恶煞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不在这山里,不知道他们现在抢不抢劫了,可要是万一呢?
万一遇上了,她们两个完蛋了啊!
黄莺一下子闪现到梨梨身前,颤颤巍巍地劝她:“小小小小姐,咱们走吧?奴婢不是云舒姐姐,奴婢打不过啊!”
说完,这丫头还自己安慰自己:“不过,不过这条路上的山多了是了,也,也不一定是那座山是吧?嘿嘿,再说了,奴婢也是算了个大概的脚程,不,不准的哈。”
黄莺回头看着梨梨,眼里带着明显的询问意思,想从嘴开了光的梨梨嘴里听到一个肯定答案。
梨梨很想点头安慰她说是,但是……
梨梨的眼神挪向了那边,那不明显的山路上不知何时站了个身穿虎皮大貂的大汉,大汉正扛着刀提着只鸡,看见两个脆生生的丫头,脸色由诧异转向兴奋。
是大金人。
梨梨脸色一沉。
黄莺一回头,吓得差点晕过去:“是,是那年的土匪!”
她不记得那群土匪长什么样了,她当时害怕极了,看了一眼就赶紧拖着饿的几乎要晕厥的身子咬牙往前跑。
但是她绝对不会认错的,这人样貌给她的感觉与那群土匪一样,都是长得不像西乡郡人!
哦,现在她也是见过南林郡人长相的人了,和南林郡的人长得也不一样!
“小姐,怎么办,怎么办啊!”
黄莺看着那人一步步朝她们走过来,死死的护在梨梨身前。
她已经想好了,这人要是再往前走三步,她就扑上去抱住他,让小姐赶紧跑回去找他们的车队!
“别冲动。”梨梨低声对激动的黄莺道,“咱们跟他走。”
“啊?”
梨梨看了眼地上消失不见的脚印,又看了眼那朝自己走过来,面色兴奋,说着“又逮到两个”的大汉,眼神逐渐从疑惑变为兴味。
虎皮大貂啊,还挺会穿。
啧啧,抓我的人?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大金人在搞什么名堂。
抓我沈梨梨的人,今儿个本小姐不把你们那土匪窝搅得天翻地覆我就不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