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的思维其实很好理解。
皇上要是死了还能立马毁尸灭迹处理掉,只要没人发现,那谁都不能怪罪到自家小姐头上。
可皇上要是没死,小姐行凶的事儿皇上能不追究?
届时小姐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皇上必须死!南星握拳。
南星催促,“小姐快啊!不然等皇上完全醒来就来不及了!”
“朕已经醒了!”祁曜君一声冷喝。
南星吓得手一松,皇上立马从她背上摔下来。
祁曜君猝不及防之下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祁曜君:“!!!”
南星:“!!!”
两人对视,表情一个比一个不可置信。
祁曜君是没想到这婢女胆子这么大。
南星是没想到皇上这么不禁摔。
难怪能给小姐一花瓶砸晕。
皇上菜鸡,南星确信。
季月欢看这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双方眼睛瞪老大,不知道为什么场面莫名喜感,她没忍住笑出声。
两人下意识朝季月欢望过去,俱是一愣。
这应该是季月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不是冷笑不是嗤笑更不是怒极反笑,就是那种真正带点儿愉悦的笑,不知道是不是这会儿房间昏暗的关系,衬得那双映着烛火的眼睛特别亮,她本来就生得美,这么一笑眉眼格外鲜活,烛火摇曳间更像是给她的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连南星都被迷得心砰砰直跳。
她家小姐真好看!
祁曜君也是一阵晃神,等反应过来季月欢是在笑他之后,黑着脸冷喝,“放肆!”
南星一个哆嗦,条件反射已经跪了下去,“奴婢该死!求皇上恕罪!”
祁曜君一想到南星刚刚的话就气得脑仁儿直抽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厉声喝问:“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弑君!季卿真是培养了个好婢女啊!啊?!”
一听这话南星顿时脸色煞白,完了,皇上怀疑老爷有二心了。
她连忙磕头,“不是的不是的!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跟老爷没关系!老爷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皇上明鉴!”
季月欢见南星吓成这样不高兴了,瞪了祁曜君一眼,“南星是护主心切,你少迁怒!我还没问你,大半夜不睡觉你跑我房间干嘛?”
她这会儿才注意到边上开着的窗户,合着这古代门窗是一点儿保障都没有啊,祁曜君能撬她窗户,南星能一个大力破她门,绝了。
祁曜君本来还生气呢,被季月欢这么一问顿时语塞。
他一个帝王夜闯嫔妃寝宫确实于礼不合……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看了南星一眼,“你先下去!”
南星没动,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季月欢一眼。
季月欢摆了摆手,“下去吧下去吧,没事儿,我跟皇上闹着玩儿呢,皇上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咱皇上不是那种是非不分斤斤计较的人,你说是吧皇上?”
祁曜君:“……”
这帽子给他扣的,他能说不是吗?
祁曜君没好气,“下去!别让朕再说一遍!”
南星飞也似的跑了,走前还不忘给主子关上门。
季月欢打了个哈欠,又坐回了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说吧,你来干嘛的?”
总不会半夜发情来找她吧?
他后宫佳丽三千找谁不行啊非来折腾她?
有一瞬间季月欢反省了一下,原着应该是正剧文她没记错吧?她怎么越来越感觉自己穿的是什么海棠文,男主一发情跟狗一样闻着信息素就来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季月欢就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真要是海棠文这日子她还要不要过了?
哦也不对,就算这是海棠文信息素也不会在她身上,想什么呢,那必然是女主的待遇,她哪儿有当女主的命?
祁曜君轻咳一声,眼神闪躲,“朕、朕找你商议些事情。”
季月欢双臂环胸,冷笑,也不搭话,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祁曜君这下是真有点儿尴尬,他能怎么说?说自己被一封密信气得睡不着?那不是教人知道他这个皇帝在私下调查自己嫔妃?季月欢再追问,他为什么查?那连带着他怀疑她装失忆这件事也得给扒出来?
季家对他还有用,他也想看看这一家子想耍什么花样,现在还不到面对面撕破脸的时候。
想明白这一点儿,祁曜君多少冷静了些,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女医一事朕让院正明日早朝上奏,这件事毕竟是你提议,朕想着告知你一声,谁知道你在睡?叫也叫不醒,朕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季月欢:“???”
神经病啊!
季月欢气笑了,“你没事儿吧?你不会上次偶然撞见我失眠,就以为我真的每晚都不睡吧?动动你聪明的脑瓜子好吗我的陛下?”
祁曜君根本没听出来季月欢骂他没脑子,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句“我的陛下”。
她果然还是心悦他的,肯定是那婢女没搞清楚乱传消息!
祁曜君觉得一晚上的憋屈立马就没了。
季月欢还不知道她面前的男人在犯病,嘴上还在不停输出:
“而且这种事情你告诉我干什么?我的想法我已经说了,这已经是整件事情中我唯一可以参与部分了,这件事既不用我负责也不用我监督,你就算要告知,等尘埃落定之后你找个大白天来跟我说不行?我又不着急,你非半夜来吵人睡觉是什么毛病?还自己想办法?你那是什么办法?你知不知道有个罪名叫入室猥亵?好吧你不知道,那我换个你能听懂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采花贼?你得感谢你运气好,不然就你这样被砸死都是你应得的,跟阎王辩解去吧你,还好意思迁怒南星?”
季月欢说到这儿的时候还忍不住看向祁曜君的脑袋,心里寻思这男人真不愧是男主,确实不容易死。
哪儿像她啊,熬夜看个小说轻飘飘就猝死了。
这人脑袋开瓢还活蹦乱跳,羡慕。
祁曜君:“……”
祁曜君被她盯得发毛。
那眼神幽黑深邃,带着几分近乎狂热的渴望和……嫉妒?
眼花了吧,这两种情绪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祁曜君甩掉心头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头部传来的剧痛,想起先前的一幕,他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什么采花贼?说的什么话!你是朕的嫔妃!朕对你做什么都天经地义!”
堂堂一个帝王被当做采花贼,传出去他脸往哪儿搁?
季月欢闻言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祁曜君?前两天是谁说只要我不愿意就不强迫我的?现在半夜闯我房间对我动手动脚就天经地义了?你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吗?祁朝纪你现在人设崩得让我失望!”
原着他可是其智近妖心怀天下的明君!怎么现在慢慢变成个小心眼又不要脸的猥琐男了?
果然男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吗?连纸片人都这样?
季月欢深深幻灭了。
祁曜君:“……”
虽然他听不懂人设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听出那句“祁朝纪你现在让我失望”。
她前面还叫他祁曜君的,最后一句直接称字了。
在大曜,字是很正式的,男子及冠取字,之后三沐六礼入宗祠,可见重视程度。
称呼的转变让祁曜君意识到她是真的在生气。
他一时语塞,因为季月欢说得没错,那话也确实是他说的。
如今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他以前也不是如此孟浪之人。
深吸一口气,他软了语气。
“抱歉,朕的错,以后不会了。”
季月欢没什么表情,这都不是祁曜君第一次在她面前认错了,她现在甚至想不起来帝王的服软比较值钱这个概念,只是单纯有点儿不耐烦。
即便他每次犯错的方面都不同,也不是逮着一个错老犯,但他认错速度太快,改不改季月欢觉得还有待商榷。
另外,他到底算不上她的男人,她真没兴趣帮别人调教老公。
她没两年命好活了,能不能让她舒舒服服等死啊?!
“还有事吗?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吧,我要睡了。”
季月欢躺回去,给自己盖上小被子,还不忘补了一句:“今晚的事情我会让南星守口如瓶,就当你没来过。”
她的声音很淡,因为背对着他,他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莫名的,他有一种感觉,季月欢说这话并不只是在保全他作为帝王的颜面,她也是在保全她那个婢女,就好像……那个婢女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他高多了。
错觉吧。
祁曜君攥紧拳,一定是错觉!
他转身欲走,但走出两步又忍不住顿住。
“季月欢。”
他叫她的名字。
季月欢皱眉,不知道他要干嘛,语气不是很好,“做什么?”
“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想起她先前的笑脸,他的心仍旧悸动得厉害。
他很喜欢她那样的笑。
季月欢一怔,回过神时祁曜君已经消失不见。
她茫然地看了看帐顶,半晌后扯了扯嘴角,在笑,但看不出什么笑意。
她其实想告诉祁曜君,现代一直很流行一句话——爱笑的女生运气都不会太差。
她曾经相信过,于是很努力地去笑,但笑久了,她就知道这话不对。
如果一个女生运气一直很差,她不知道那人还怎么笑得出来。
要死的人了,笑什么笑。
季月欢闭上眼,决定把祁曜君这话当放屁。
外间的南星久没听到动静,小声地问:“小姐?皇上走了吗?”
“嗯,今晚的事情皇上不会追究,你记得别说出去。”
季月欢想起她先前想埋祁曜君的举动,心中软得厉害,还是忍不住提醒。
“奴婢知道的!”
南星说着推门进来,就着烛火去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小姐你先睡,奴婢把这花瓶处理一下,不然冬霜腊雪她们问起来不好解释。”
季月欢又坐了起来,“你小心点儿,别割到手了。”
南星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小姐放心吧!奴婢不会的!您快睡吧,您昨晚就说没睡好,今儿白日里事情多您也没怎么睡,晚上皇上又来……”
她越说越气,“几次都因为皇上,皇上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心疼人,得亏小姐不喜欢他了,不然真替小姐不值!”
季月欢听着她愤愤的吐槽,心头酸软。
这是除了小老头以外,第一个这么全心全意对她的人。
她握紧了拳,“星星。”
“嗯?”
“我会保护好你的。”
哪怕她没多久可以活,她也会在死前安排好南星的去处,南星这么好的女孩儿,就该安稳一世。
南星无奈,“小姐说什么呢?该是奴婢保护小姐才对,时候不早了,小姐睡吧。”
南星抱着收拾好的碎瓷片出去,季月欢也再度躺了回去。
两人都不知道,祁曜君还在门外。
本该走的,但莫名就想听听主仆两人会说什么。
会不会提起密信的内容,还有那婢女先前弑君之举真与季卿无关么?
他总要得到确认。
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所以先前不是他的错觉,那婢女在季月欢心里的地位,确实比他高。
他心头有些不舒服,又想起那婢女傻乎乎的,敢为季月欢弑君,这样忠诚确实罕见,能得她青睐也应该。
只是……
【得亏小姐不喜欢他了,不然真替小姐不值。】
祁曜君闭了闭眼,身影消失在夜色。
*
季月欢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鄂阳兰重新安排了人过来教她规矩,这一次确实给她放了水的,对方很识趣,并不逼迫她什么,基本上只是给她念念宫规。
如果把对方比作课堂上的老师,那季月欢就是最顽劣的学生,她总听不了几句就犯困,当着老师的面呼呼大睡。
嗯,然后老师叹口气假装没看到。
季月欢无人打扰的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虽说她在禁足,但因着那日皇上在倚翠轩用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小主前途无量,谁敢短她吃食?
更何况之前腊雪那极有情商的辩解传到御膳房总管耳朵里,总管对她印象好得不得了,更是对倚翠轩多有照顾。
祁曜君没再来过,不过听说翻过两次牌子,一次是贵妃,一次是这批新人里位分最高的周才人。
——别问季月欢为什么知道,南星这孩子实诚,任何消息事无巨细都要告诉她。
倒是腊雪怕主子伤心几次劝阻南星希望她别说。
南星不听。
她才不担心小姐伤心呢,小姐跟她说过她不喜欢皇上的,她老早就把这消息传回家里,老爷少爷们肯定在想办法接小姐出宫了,她和小姐等着便是。
还不知道密信早已暴露的南星对于前景非常乐观,特意跟小姐禀报那些个糟心事就是让小姐别动摇,不然到时候老爷都计划好了,小姐又反悔了怎么办?
腊雪不知道这些,她只是疑惑南星这个小主从府里带来的婢女怎么一点不为主子着想,见劝阻不了,只能在南星禀报之后补一句,那两位侍寝皇上都只叫了一次水。
季月欢:“……”
这个真没必要告诉她。
她是疯了才会去跟别的女人比一晚上谁跟祁曜君做得多。
非必要她才不想侍寝。
腊雪的担忧属实多虑,事实上季月欢根本就不在意,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规矩,祁曜君都不强迫她融入这个时代,她自然也不会用现代的规矩约束这些古人。
皇帝三宫六院再平常不过,他还有传宗接代的kpi要完成。
至于他之前那些信誓旦旦的话?听听就得了,她本来就不指望祁曜君救她。
她不想活,一点都不想。
再度见到祁曜君是在半个月后,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一个陌生的人来。
季月欢看着那人,一阵恍惚。
祁曜君开口道:“这位是神医危竹,你的二哥辛苦找来为你瞧病的,后宫重地他不便过来。”
这是安抚,好歹让她感受到家人的关心。
半月不见,祁曜君以为会从她的眼中看到些许对他的思念。
但没有,她只是盯着来人,似乎也没有在听他说话。
他皱眉,刚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季月欢叫了一声: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