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鸭先知。
但江水其实并不知道春天来了没有。
它们只是安静的趴在水道里,盲从地向前流动。
就像很多迷茫的人,不知为何生,为何死,只懂得不断满足自己基础的生存需求。
饿了找吃的,渴了就喝水,冷了穿衣服,长大了找人睡觉……
为了满足这些基本需求,他们顺着前人的道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的生活。
没有人告诉他们除了这种生活,还能怎样过。
马震锁上院门,像看破红尘了一样,满脸都是颓废,背着包裹往山上走。
他要出家,去庙里修行。
负责接待的阿灿看他上完香说要出家修行,脑子有点转不来弯。
云侯庙有这项服务吗?
听说过去佛寺道观出家的,没听过来神庙里出家的……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去问问别人。”
第一天上班的阿灿转身去了后山,请教别人怎么应对这种事。
百无聊赖的舒阳正在瞎逛,看他急匆匆的往饭堂走,就拦下了他。
问了什么事之后,舒阳来到大殿。
“怎么出家了?不管你妹子了吗?”
马震面色平静,从怀里取出一兜碎银子和铜板,认真道:“这里的银子一半献于庙里,一半给她做嫁妆,凡尘俗世,再与我无关了。”
不知道为什么,舒阳看着他,想起前世的同学,一脸认真的说要紫砂,还写了遗书给自己,叫自己等他死了再看。
舒阳老老实实等他的死讯,但另外几个同学已经拉舒阳一起去劝那个同学了。
后来才发现,那个同学给好几个同学都发了遗书……
大家看的热泪盈眶,纷纷劝他不要死。
然后他就不紫砂了。
此时的马震,大约就是当初给大家发遗书的那个同学的心态吧……
独属于青春期的无病呻吟,无药可医。
沉吟片刻,舒阳有了安排他的地方:“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我记得你说你会种地,阿灿一个人照看药园子吃力,你就去他那里帮忙。”
阿灿瞥了一眼这人手掌,骨架,还有脚,是个干活的好料子,也没拒绝。
马震带着一脸皈依虔诚,谢过舒阳。
舒阳正抬脚要走,忽然来了恶趣味。
药园子是白眉以长春宫功法里的种植技术培育的,阿灿有不懂得地方经常会去找白眉问。
也就是说马震会见到白眉……
“另外,这个震字不好,从前惹出许多是非来,以后你就叫——马文才吧!”
马震以为是自己名字克了自己,毕竟他以前确实过的苦,所以改名马文才也没觉得有什么。
名字里有个文字,那个人的名字里也有个文字。
挺好的。
翠微山上多了一个马文才,除了白眉错愕震惊,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世界有没有梁祝还不一定呢。
反正舒阳表示他给马震改这个名字是冲着好听去的。
有一说一,马文才确实比马震好听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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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初夏来临,南方的难民终于来到了开云府。
西河岸边的村镇县城看到那些受苦难的民众,除了施舍吃食,也暗自戒备着,怕这些难民侵扰自身。
出云县接收了几千人,虽然惹的部分百姓不满,但也没办法。
本地人虽然努力在生,但终归没有长大,先前陶子安为政的时候,县里神明不管事。
杏云村全村没了。
后来请云烨下来,又因为作奸犯科的愚民太多,借徭役累死不少。
二次分配的土地特别宽松,县里人口严重不足。
这回能收几千青壮,县令自然喜出望外。
“每亩地的价钱说的清清楚楚,还有房屋,一起签了,好好干几年这些就都是你们的,可以传给儿子,孙子!
现下缺粮食吃可以去云侯庙借,种子也一样,本官给你们担保,但落了户,就不准走。
以后太平了说什么要回乡,可别怪本官的刀不认人!”
新任县令不用找县里大户凑钱粮,腰杆子很直,底气也足。
这些难民在家乡时都未必有自己的土地,一听到这里发田,个个眼里放光。
同行的老大夫看完契书后,一声令下,难民们纷纷画押描红,在出云县落了户。
与此同时,碎云山半山腰的神庙里,舒阳正和白虎一起烤鱼。
“说到烤鱼,以前有个猪妖兄弟,他烤鱼烤的那叫一绝,有多好吃呢?就跟你烤的差不多。”
舒阳脑门儿上瞬间多了几条黑线。
但白虎犹自摇头可惜道:“他说他在孤云山有座庙,我去找的时候,那里什么也没有。
看着浓眉大眼挺老实的妖,还防了我一手,你说说,难道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呵呵,不会的,老虎一族最讲义气了,要不怎么有许多人称你们为山君?山中君子嘛!”
舒阳一通瞎掰,白虎当了真,顿时觉得自己也是君子了。
不过想起以前那块石头自称山君,它又觉得有些膈应。
“自从山君走了,它手下那些东西不知跑哪去了,一棵树也能跑,真是的,我又不啃木头梆子。”
白虎嘀咕了一阵,鱼肉烤好了。
他立刻端正姿势,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舔了几口,舒服的直眯眼。
舒阳只切了两块慢慢吃,其余都给了白虎,配上冰镇的果汁,亦是惬意无比。
他来这里也是因为难民,不过县令做的很好,他就不用插手了,只防着疫病就是。
云烨走时提醒过,要当心来北方避难的人携带瘟疫。
这是蛮人的拿手本事。
巫术最擅长借天地之威,行鬼神莫测之事,某些方面比道法还更胜几分。
吃饱了肚子,白虎去树荫里趴着打呼噜。
舒阳拿着太虚镜观察附近的难民。
庙里的新庙祝是山下左家庄派来的,年纪不大,据说是爬树掏鸟蛋的时候往下秃噜,结果裤子破了,鸡蛋也没了……
这种情况成亲也是拖累人家,于是上山当庙祝了。
“阳哥,喝茶。”
新庙祝端着两碗大叶子茶送来,不敢往树荫底下送,全放舒阳这边了。
“嗯,没事儿,你该干啥干啥,不用特意招待我。”
舒阳再次重申一次,那庙祝才应了回后院。
没一会儿,那庙祝又来了,端着两碗大叶子茶殷勤道:“阳哥,喝茶。”
正趴在树荫里睡觉的白虎猛地睁开了眼。
无形的压迫感像风一样扑过去。
那庙祝浑然未觉,依旧在拥挤的小桌上放下两个茶碗。
对先前送过来的两碗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