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止纨绔子弟在风流快活。
他们的老祖宗也一样没睡着。
祠堂与神明的香火洞天不一样,祠堂的主要功能是凝聚家族气运,庇护儿孙。
所以它的局限性比较强,不能像神明的香火洞天,可以容纳阴魂,指使阴魂去为自己做事,收集信徒香火。
但即便如此,当地的世家大族也不愿把祖宗共享出来当神明。
因为这些祖宗往往带有强烈的个人偏向,算不好功德与业障的收支,只保佑自家人,对外人假装看不见。
即便偶尔出一个公正点的,也会被不满意的百姓埋怨,持续不了太久。
就像光州的窦城隍,他的封地就离本家很远。
郑家祠堂里金光灿灿,人头攒动。
看守祠堂的郑二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什么都不知道。
外面巡夜打更的下人路过几趟,也对祠堂里的金光熟视无睹,像是看不见一样。
也听不见祠堂里激动的低语。
“祖父,那天宫果真传旨,要接我郑家人上天为官?”
“好孙儿,我还能看错了不成?我亲眼从太祖父那里看到的!”
一个中年男人握着一个老头的手叫孙儿,并且满脸激动。
那老头乐坏了,抱着中年男人喜极而泣。
在祠堂里,年纪仿佛成了笑话。
唯有辈分,才能分出高低上下。
子时一到,外面打更的梆子还没响,天上就隐隐发亮。
热热闹闹的郑氏祠堂瞬间安静下来,论资排辈站好,一脸喜气地迎接天使。
天空中一缕金光如同彩带,飘荡荡落下,仙乐悠悠响起宛若天籁。
几只仙鹤身姿轻盈,在前方开路。
后面便是毛色雪白的天马拉着一架车辇,沿着金光彩带往下飘来。
车辇两边的仙娥明艳无比,辇上坐着个身穿红袍,头束金冠的少年郎。
那少年安坐宝辇,肤色欺霜赛雪,眉如青墨,唇若红脂,当真一副好皮囊。
下方郑家祠堂里的一众老祖宗见了,连忙躬身相迎。
直至车辇落到祠堂门口,这些郑家老祖宗才齐呼恭迎。
“诸位先辈免礼,吾乃天宫云皇帝君座下太虚天官,主……”
舒阳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有职位没有具体工作,什么都干,又什么都不干……
主要工作是给云烨暖床?
“……今奉天帝旨意,特来此处邀郑玄公第三十二代子孙郑荣,上天为官,不知郑荣何在?”
话音落地,一百二十年份的郑家祖宗笑容凝固。
一百五十年份的神色微动,凝眉思索。
二三百年份的老祖宗依旧兴高采烈,一个个回头看去,往一百二十年份的那排里找。
心里还有些不悦,这孩子这般拿大,还不主动站出来?
“这……”
“郑荣他……”
“他的牌位不在这儿……”
被太虚天官以及自家祖宗注视压力,最终还是让一百二十年份的那几个人开了口。
郑荣跟他们同辈,牌位被移出去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往上往下的都可以说不知道不清楚,他们几个却不能说这话。
这时一百五十年份的那几个也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个沉下脸闭口不言,和老祖宗们一起进行死亡凝视。
“回禀天官,郑荣乃是吾胞弟,然树大分枝,他家早已经分出去过了,只是牌位依旧归在祠堂。
如今多年过去,他那一枝日子艰难,连供奉祖宗的香火都紧张,每每赶不上宗祠大祭。
半年前我心疼胞弟思念子孙,便托梦让人把他的牌位移出宗祠,送到他家儿孙那里供奉,但族谱依旧是归在我郑家名下的。”
祠堂里站着的都是人精,哪里不懂这三十二代家主与他弟弟发生了什么龌蹉。
哪怕一时想不起来,也俱是恍然大悟的样子,赔笑着向舒阳请罪。
“有劳天官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请郑荣前来。”
舒阳笑的十分温和,话却不客气:“不必了。”
就在一众郑家祖宗以为错失天官之际,舒阳又转头对仙鹤道:“有劳带路,去接郑荣英魂。”
那几只落在院墙上的仙鹤仰头振翅,跃上高空,朝远处飞去。
那条金色彩带也跟着拐弯,天马拉着宝辇,仙娥们奏响仙乐,顷刻间离开了这座祠堂。
一群郑家老祖宗你看我我看你,脸色尴尬无比。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托梦去!”
为首的老祖宗孔武有力,回身一脚踹过去,一众老小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了一片。
是真的倒了一片。
因为祠堂里的牌位从第三排开始,下面的全倒了。
噼里啪啦作响。
正在做梦怼被子的郑二忽然觉得寒气逼人,瞬间就惊醒了。
紧接着就听见祠堂里有动静。
他也顾不得天寒地冻,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光着脚提着枪就冲出了门。
只见灯火幽幽的祠堂里排位倒了一片,像是被人给一排排推倒了似的。
“祸……祸事了……”
然而他还没喊出声来,更惊悚的一幕来了。
那一排排倒掉的牌位,莫名其妙的又缓缓立了起来,重新归位。
“龟龟……鬼鬼……鬼啊!”
可怜郑二一个年轻小伙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蹿回屋里钻进被窝大气儿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