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国世公子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隆郡王妃也没那么紧张了,跪在地上的容平县主和陈嘉柔,也都是一脸如蒙大赦。
至于常二夫人,根本没人在意她。
皇后娘娘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裳,不到片刻,就有内侍一左一右地挑起了帘子。
太后娘娘走进暖阁里来,一手搭着年姑姑的手臂,小指和无名指套了尖长的烧蓝护甲,一身深青透紫的明黄龙凤纹补子圆领大袖缎袍儿,梳着松山特髻,髻上点翠翠松五,金丝翚凤八,口衔结珠。
与皇后娘娘的燕居常服比起来,她更显得威仪赫赫。
皇后娘娘上前与太后娘娘福身见礼:“太后娘娘金安。”
连母后也没叫。
隆郡王妃一行人,随后也行了礼。
太后娘娘免了礼数后,凤眼一梭巡,将屋里的情形看在眼里,这才开口:“听说隆郡王府在花会上欺辱外臣,哀家特地过来瞧瞧,”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她问了一句,“没打扰你吧!”
御书房那头,因为福王爷插了一手,太后娘娘已经棋输一手,内宅这边太后娘娘也不能袖手旁观。
皇后娘娘温声说:“不打扰的,”她走回座位前,却站着没坐,目光看向了太后娘娘,“您请先坐。”
太后娘娘坐定之后,皇后娘娘才坐下。
太后和皇后品级相等,一个是尊长,占了孝道。一个执掌凤玺,统领后宫,两人都有统领内外命妇的权利。
只不过,执掌凤玺的皇后娘娘更加顺理成章,太后娘娘也能仗着尊长,越过皇后娘娘行事。
眼下皇后娘娘占了先机,太后娘娘就不便多作干涉。
宫女送茶进屋,徐姑姑亲手奉给了太后娘娘,这才回到皇后娘娘身侧。
皇后娘娘手里捧着一盏茶,微垂着目光,看到方才还浑似没有骨头一般,跪在堂中的容平县主和陈嘉柔一下端正了仪态,倒是显露出了几分应有的贵女仪态了。
皇后娘娘搁下茶盏:“方才说到哪里了?”
“回娘娘话,”徐姑姑笑眯眯地说,“方才皇后娘娘夸了容平县主,是受女德闺训长大的贵女,也是京中贵女们的典范,请容平县主背一遍《李氏女诫》,要考较容平县主的女德闺范呢。”
太后娘娘蹙眉,这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一进屋,就见容平和陈嘉柔惨白着脸跪在地堂中,还当皇后娘娘为难了,也只是两个半大的姑娘家,她自然有话要说,原也想好了说辞……
没到想,竟然是夸赞?
皇后娘娘微眯了眼睛,目光重新落到容平县主身上,带了一丝威仪和审视。
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容平县主,感觉皇后娘娘看她的目光带着压迫,沉甸甸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背吧!”皇后娘娘命令。
《女则》、《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一起被称为《女四书》,是女子闺中必学的闺训。
《李氏女诫》也是女学里要学习的闺范之一,姐儿们只要在女学里认真学了闺训,就一定会背《李氏女诫》,也不算是在刁难人。
太后娘娘蹙了蹙眉,身为皇后有训诫内眷之责,只要训诫的内容是围绕着女德进行,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皇后要检视姐儿的闺范,她却是不好多说什么。
容平县主一下紧张起来,《女四书》她是倒背如流,《李氏女诫》她也学过,只是没《女四书》学得深。
她已经许久没上闺学了,《李氏女诫》学得浅,一些内容也有些不熟了……
现在怎以办?
皇后娘娘让她背《李氏女诫》,她若背不出来,定是她在闺学里没有好好学过,闺学是衡量女子女德闺范的标准,如果她连闺学都没学好,就坐实了她没教养……
这对一个姐儿来说,是莫大耻辱。
这要传了出去,不光她自己名声丧尽,还要连累家里教养不好,家风不正……
容平县主脸色有些发白,手心里不由捏了一把汗,可越是紧张不安,她脑子里就越是混乱,原本记得大半的内容,突然就像一整篇文章,在脑子里打乱了字序和句序,变得歪四倒四……
李氏女诫开头怎么来着?是贫者安其贫,富者戒其富?
还是弃和柔之色,作娇小之容,是为轻薄之妇人?
怎么办?
容平县主了额头一下冒出汗来,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她连《李氏女诫》都不会背,可见不是什么好教养姑娘家……
太后娘娘沉了沉眼,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受。
就突然感受到,隆郡王出钱出力,花会办得好好的,结果惨遭女儿“背刺”的那种惊愕与无力感了。
她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救场,结果要救的人是一头蠢猪,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一路上想好的招儿对策,全都喂了猪。
“怎么不背了?”皇后娘娘温声问。
容平县主一张小脸憋的通红,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憋了好大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字眼来:“言、言语者,荣辱之枢机,亲疏之大节也……”
她一张口,皇后娘娘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隆郡王妃张了张口,想要打断她话,提醒她开头背得不对……但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她是半点也不敢造次了。
“亦能离坚合异,结怨兴仇,大则覆国亡家,小则六亲离散。是以贤女谨口,恐招耻谤,或在、在……”容平县主结结巴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后面是什么,吱吾着,“……他人话,傍边接声,发謟谀之言(迎合有礼),不出无稽之词,不为调戏之事,不涉秽浊,不处嫌疑……”
她背得磕磕巴巴,断断续续……有些地方干脆忘了,有些地方颠三倒四……
太后娘娘连茶也喝不进去了,恨不得堵了耳朵清净。
皇后娘娘倒是极有耐心,听她磕磕巴巴,一直背到,一个字儿也背不出来了,这才出声:“背完了吗?”
容平县主身子瘫软在地上,宛如一瘫烂泥,脑子里嗡嗡乱响:“臣女、臣女……”
她想说,自己不是不会背,她只是太紧张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能背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