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到两个半小时,姜亢宗在舍友们震惊的注视下,扫兴回了总统套房。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赵以备担忧,“亢宗,不会你又给人骂了吧?”
姜亢宗摊在客厅沙发上摆手,看屋子里几个坐在茶几地毯边斗地主的三人,声音透着晦气的死意:“别提了,一言难尽。”
这话一出,几人手里的牌不香了,顿时来了兴趣,齐齐围了过来。
丁怡将姜亢宗提溜起来,看着那束被丢在门口的鲜花感叹:“亢宗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难道那么俊美的外貌,这么漂亮的鲜花,都没有让你动心吗?”
“哪天要是有一位帅哥送鲜花给我,我想象不到自己会是一个多么开朗的小女孩!”
姜亢宗指着门口被她丢弃的鲜花,越发嫌弃了:“鲜花!给你!帅哥,回去给你找!”
“男人满大街都是,我们女人只要搞好了事业和金钱,要什么男人没有?不就是一捧鲜花而已,这就把你收买了?”
说着她就吐槽起来,刚才看谈柏轩是哪哪都好,现在就是哪都嫌弃。
“动心是动心了,就是那人吧,没有任何眼力见!愣头青一个!”
“说说看!”几人接茬。
姜亢宗揉着胳膊:“一路上都拎着这鲜花,贼重,都不知道替我拿一下,要不是我天天撸铁,我的手都要废了。”
刚才喜欢谈柏轩的青涩,自然也就包容了他的没有眼色,刚才是情趣,现在就是折磨。
姜亢宗这人有一点儿特别不好,那就是翻脸无情,备注,尤其对男人。
“那你们玩得还开心吗?”周璇试探开口,“怎么样?备备给你化的这个妆没把他迷死吧?我看他认错我,都有些开心呢,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应该一言难尽啊。”
“对!迷了!”姜亢宗回忆谈柏轩那没从她身上挪开的眼神,客观评价道,“迷得死死的,不过也许他没谈过恋爱,比较小白,轻易就被我骗了吧。”
“既然都好好的,你对他也动心,他对你也迷恋,那……”
姜亢宗扔下惊天巨雷:“那大概是我只想跟他玩玩,而他突然认真了吧。”
姜亢宗叹气,一副渣女做派,要是她手里有香烟,估计已经点上,吐了一个烟圈,再一脸淡然的无情。
姜亢宗这话实在气人,一时半刻,三人都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震惊,瞠目,想打姜亢宗……
沉默了几秒,三人一哄而上,便把姜亢宗按在沙发上压着打。
绵绵的拳头打在她的腰上、背上,其实一点儿不疼。
奈何姜亢宗喊的极大声,丝毫不要脸面:“疼!疼死我了!杀人了!谋杀亲妻了!我宝贝们不爱我了!”
她扯着嗓子喊,故意发出那种很难听的声音,聒噪得赵以备又多揍了几拳。
揍完后,三人累得趴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看着啥事没有的姜亢宗,周璇讥弹:“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是不是女同性恋,厌男到了无法指摘的地步,却又对女生关怀备至,细心周到。”
姜亢宗闻言翻了一个白眼:“那我还更加理解不了你们爱男呢!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我真不知道你们外面是这样的,要在我们村,那男人都可以随便休弃的。”
丁怡:“休弃?好封建的词。”
赵以备科普:“嗯,宗宗她们是传承了几千年文化的古村落,有些封建思想也正常。”
她不由想起了前年暑假,她采风时路过西南,顺便去找了姜亢宗玩,结果被村里一群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围着说媒的场景。
当时一看那些壮汉围了上来,赵以备都快吓死了。
山村、古村落,又是一群语言不通的中年男性,难保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侵犯人身安全的事情。
她都握好了包里的防狼喷雾了,结果就听见一群村汉脸上带笑,用蹩脚的普通话向她推销自家的儿子。
“小姑娘真气派呀?哪里来的喂?”
“噢,北城?北城是个好地方呐,难怪养出这么俊的姑娘!”
“小姑娘考虑娶赘婿不?我家老三今年刚满17,水灵灵的还没相亲呢,长得可清秀了,配你做赘婿最好。要是不嫌弃,就领着他上北城去,过了好日子,也算我老李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北城?咱们亢宗也在北城读书呢,俊峻,对,还有俊峻!俊峻可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男娃呢!可惜了,要不是他看上亢宗,配你也正好呢!”
“是咧,怎么忘了亢宗也在北城上学呢,小姑娘,你不是来找宗娃子的吧?”
赵以备一听姜亢宗的名字,就连忙点头,也不管这些男人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只是重复:“我是姜亢宗的好朋友,我来找她玩,你们知道她在哪儿吗?”
这些年村里来了不少外地游客,村里普及扫盲多年,姜家村人有的虽说不准普通话,但听清普通话那是没有问题的。
一看这小姑娘真是来找亢宗的,一群赘婿就立即领着她,直到了姜亢宗家门口,他们才散去。
而那也是赵以备第一次深入环境去了解姜亢宗性格形成的原因。
当她看到村道边矗立着的那座六层木质古楼,又走进古楼看见牌匾上写的“姜家祖宅”后,她似乎懂了姜亢宗格外自信的原因。
姜家村有自己的族谱,而姜亢宗就是姜氏主家这脉唯一的嫡系长孙,从小自然格外受到村民的优待。
赵以备在姜家村住了几天,充分体验到了这里和外界的颠倒不同,在姜家祠堂,男人是不允许主持祭祀的,有旁支的庶男甚至不允许上族谱。
姜家主家这一脉,凡是嫡女到了18岁,就要继承整个家族的管理和职权,成为新一代的姜家族长。
而彼时年满19岁的姜亢宗,已经是姜家村最年轻的新一代族长了。
她管着族内的资源分配,管着族内的姻亲嫁娶,就连族人之间的矛盾,财产分割等等大事小事,都需要她去调和处理。
在姜家村,女人是被寄予希望的。
无论女人高矮胖瘦,她们一生下来就被灌输了思想:“女人天生就比男人更强大,更具有力量,女人是大地之女,是天地庇佑的天女。女人传宗接代是为了传承自己的血脉,女人与生俱来繁衍子嗣的天赋,应比男人更加高贵。”
于是老老小小,能在姜家村看见的所有女人,就没有一个是柔弱的。
她们爬山下地,粗活累活都干,从小就历经风雨,知道女人要靠自己,要养成强健的体魄,要掌握命运的自由。
男人们在家里操持家务时,女人就外出打工,下地干活。
就连赵以备对男性的审美,也隐隐受村民们误导。
“哈哈哈,他们男人又不用生娃,长那么壮实干嘛。没见着女人天生大腿就要比男人更加粗壮吗?”一个婶子得意道。
“这都是女娲娘娘赐给女性的力量,男人天生就该纤弱瘦美,瞧瞧我们村的这些小男孩儿,养的就是比外面要好。肤白貌美的,四肢也纤细,以后要是嫁妻主,也是温顺乖巧的。”
“对对对!”另外一个嫂子附和,“男人的腿就是给女人观赏的,上好的美腿就是雪白笔直的,小腿纤瘦漂亮,穿上短裤绝了。我小时候还经常因为偷看邻居男娃洗澡被我妈打呢!”
“要不说男人的臀就是比女人翘呢,天生就是勾引女人的,就像那些雄性动物一样,看起来长得漂亮,其实啥用没有,还不是用来帮助女性繁衍后代的。”
“没错没错,这大自然的规律不可违背,要不母蜘蛛怎么会吞食雄性呢!”
一言一语间,说得仿佛极有道理。
就连赵以备这个大小姐,也忍不住开始思索。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女人天生就比男人要雄壮结实,聪明理性吗?
“可是外面的女性,许多天生就比男性更为矮小瘦弱啊。”赵以备不解。
她也不是想反驳这里的村民,只是她不明白。
婶子理所应当回道:“外面世道都乱了,阴阳颠倒!在我们的神话传说里,宇宙诞生之际,女性力量就比男性更强大,身体也比男性更高更壮。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还不是女性被洗脑,被诡计多端的男性欺骗,误以为瘦弱才是美丽,久而久之,一代传一代,女人越来越弱,失去了天生力量的庇佑,自然成了如今男强女弱的假象。”
赵以备不清楚,她离开那天姜亢宗开车来送她。
也许她还是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母系氏族的文化正确,还是男性社会的规则更正确,可两种文化的冲击,却动摇了她一直以来的观念。
这些观念慢慢影响了她的一些行为,比如在竞争干部,在竞争奖学金,竞争家庭内部的一些权益时,她不再沉默地觉得,女性还是应该内敛低调比较好。
她会主动开口,会在老师下意识吐出“男生的理科思维比你们女生更好,这种大型竞赛,还是更适合男生参加,他们情绪稳定,更容易正常发挥”时,赵以备反驳。
“老师有根据吗?男性比女性更理性?其实不论男女,单从性格和学历上考核,难道不是我比师弟要更冷静沉着,发挥正常吗?”
老师脸上是被反驳的不悦:“男性比女性理性,天性如此,这是众所周知的观念,不要跟我钻牛角尖。”
赵以备笑了:“天性如此,是谁说的?向来如此,便是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