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峻走进图书馆后,就开始左顾右盼。
一层一层走过去,他在三楼的走廊左边书架后终于发现了书桌上熟悉的身影。
他在书架上随便取了一本名着小说,然后就背着书包,在两人对面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姜亢宗和丁怡一个忙着看设计稿和弄学习计划,一个忙着复习考研知识,都没有抬头看来人。
苏俊峻拿出纸笔,开始在他的笔记本上涂涂画画,没过一会儿,他就画好了一幅q版小人的对话。
扎着蝴蝶结的粉色小男孩坐在树上,旁边站着一个拿着树枝当宝剑的,威风凛凛的蓝色小女孩。
小女孩在树枝上比划,小男孩偷偷挪近,悄悄看小女孩。
等小女孩一回头,他立马就红着耳朵转身,装作没事的样子。
然后,树枝戳了戳小男孩后背,小男孩回头。
一块拆开的草莓味棒棒糖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女孩嘴角流出了口水,眼睛盯着棒棒糖,可还问小男孩要不要吃糖,掐着腰,装出一副很酷的样子。
男孩脸红着将糖塞进嘴里,小女孩脑袋凑上前去,问他:“棒棒糖甜不甜?”
男孩红着脸点点头。
女孩说:“那我可以舔一下吗?”
男孩变成了粉色的小鼻噶,轻轻探头,亲上了小女孩的嘴唇。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整幅画面和谐美好。
然后,苏俊峻将书包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撕下了他的画,单独又撕了一页空白纸写道:“求求你了,和好吧……”
他自己的q版小人跪搓衣板,痛哭流涕拉住了姜亢宗的q版小人:“老婆回家好不好?”
“回家吃俊峻,俊峻是甜的。”他画了两颗大大的草莓。
然后将那页漫画和棒棒糖一起包在了纸里,轻轻朝着姜亢宗推了过去。
姜亢宗正在键盘上打字的手臂突然被敲了敲,她一低头,就看到了推到她面前的纸卷。
她抬起头,看到了梳着顺毛的苏俊峻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卫衣的领口很低,他一低头,姜亢宗就能看到他雪白的脖颈。
今天的苏俊峻青春洋溢,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他们中学的时候。
只是相比中学的青涩愚蠢,他现在的气质更为精致了,五官也更加优越。
她看他,他就挤出一个灿烂无害的笑容,指了指纸卷。
姜亢宗不明所以将纸卷摊开,看到了纸卷中心包裹的棒棒糖,她的手指迟缓了一下。
这颗棒棒糖,是她童年最痛心疾首失去的棒棒糖,为了“泡”小男孩,她人生第一次懂了有得必有失的酸涩。
还是草莓味的,有些崭新却又好像似曾相识的包装。
仿佛穿越了多年的时光,送到了她的手中。
长大后的姜亢宗拥有了许多东西,有比童年失去的那根价值五毛钱的棒棒糖更昂贵的东西。
可她许多个梦里,总会梦到这支糖,这支编了100多个草蝈蝈奖励自己买的糖,梦里她真的尝到了劳动换取的滋味。
是草莓味的,很甜很甜。
她有些触动,翻开了纸卷里的漫画,回忆纷涌,她静静看着那些画坐了一会儿。
然后姜亢宗将两张小纸条都叠起,塞进了她的电脑包里,撕开了棒棒糖的糖纸,将糖塞进了口中。
多年前的味道化为了实质,以她现在的挑剔,这颗糖并不好吃,是那种劣质的香精奶糖味。
比起这种糖果,她现在更偏爱那些夹心软糖和水果糖,还有果汁做的硬糖,是清新的水果味,能提神醒脑。
她敲了敲隔壁的丁怡,小声跟她借了草稿本。
然后姜亢宗也给苏俊峻递了小纸条。
“糖果收下了,但我还是好生气,并不打算原谅你。”
她画了一个抱臂的小女孩,脸颊气鼓鼓的,歪向了一边。
不一会儿,苏俊峻的纸条又送过来了,在她的小女孩下面画了一个做鬼脸的小男孩。
“这样你会开心一点儿吗?亢小宗?”
小女孩把小男孩的脑袋踩在了脚下:“并不会哦,苏小俊!”
纸条满了,苏俊峻又撕了一张,画下了一个带着兔子耳朵的小男孩跪在女孩脚下。
女孩拿绳子套住了小男孩的脖子,男孩大喊:“小宗女王饶命!”
他收到了几个字:“情趣诱惑也不行,女王不接受。”
苏俊峻挠了挠头,眉头紧蹙,他都暗示姜亢宗这么明显了,连他穿毛绒绒都不好使了吗?
他焦头烂额时,姜亢宗收起了电脑,靠近丁怡耳朵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她又朝苏俊峻勾勾手,苏俊峻马上背起书包,跟在了她身后,两人一起走出了阅览室。
他们一起坐电梯上了天台,天台上,有防护的围栏,可也有学生们种下的一盆盆小花,还有一些涂鸦和绘画,以及搬来的两三把板凳和桌椅。
这里没有摄像头,是大学生们放松的场合。
天台上的碧空万里,从这儿能俯瞰学校。
姜亢宗轻轻一跳,坐在了桌子上,苏俊峻朝她走来,双手撑住了桌子两侧,眼眸定定看着她,目光如水潋滟。
“为什么不跟我回家?”他委委屈屈。
“回家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好,行吗?姐姐?”他喊她姐姐,这是他们欢爱时的情动称呼。
他侧头,呼吸逼近,鼻尖轻轻触碰到姜亢宗的鼻尖,睫毛低垂,然后吻上了她的唇角。
草莓味卷上了他的舌尖,他将糖果嚼裂,丢掉了碍事的小棍,碎裂的两半球型被他裹住。
姜亢宗的眼神瞪来,他又将糖果还回去,只是唇齿的清香拉扯出更甜的味道。
气息逐渐变得粗重,没一会儿,糖果化在了两人舌尖。
冰凉的手指掐住了他的腰,在他想进一步拥吻时,他的胸上狠狠刺痛。
姜亢宗收回手,仿佛刚刚拧人的不是自己。
见苏俊峻吃痛捂着胸,又尴尬又委屈还不敢生气的样子,她笑了。
“勾引我?”她抬起他的下巴。
“故意用棒棒糖勾我,你就这手段?”
下一秒,她的手被苏俊峻牢牢抓住,他亲吻她指尖,抬起眼笑:“还有这手段。”
姜亢宗将手在他衣服擦干净,冷冷评价:“你的手段该更新了。”
苏俊峻眼神有些受伤。
“不要总是拿勾引这套来和好,招数用多了,就不灵了。”
姜亢宗叹了一口气。
“苏俊峻,这次我是认真的,你回去有好好想过吗?为什么会跟着我?是你从小被家庭环境洗脑太深,觉得离开了我没有选择。”
“还是因为你小时候只有我陪你玩,你把对我的依赖误以为了爱。”
“你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小山村里看不见未来的小男孩了。来了北城看了世界,你完全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我相信你现在可能还是爱我的。”
“可你看,你在姜家村时,你会有要独占我的爱的想法吗?换作十年前,也许你的愿望只是单纯想赘给我,当一个贤夫良婿。甚至将来我有了别的男人,你还会觉得这是正常的,对不对?”
苏俊峻眼中的欲态消失了,他有些无所适从。
“环境对人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也许再过不久,你就会变得跟外面的男人一样了。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就像外面的女孩会逐渐觉醒自我意识,你也会。”
“每一个人最终都会走向对自我的认同,但我需要的,还是姜家村那种观念,我也变不了,我是姜家村现任族长,我会传承村里的文化。”
“也许再过十几年,我的女儿会继任族长,我的孙女会继任族长,这是我的使命。而你,趁现在离开,你还来得及。”
“你真敢保证以后自己不会后悔吗?见识了外面男子的处境,你真的没有一丝的不甘,没有其他想法吗?”
苏俊峻被姜亢宗说动了。
他好像有些理解了她让他想想的原因。
这一刻,两种文化的冲击,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和外面世界的震撼,一点一点在苏俊峻心里积压。
他的脑袋一团乱麻,他好像分裂成了无数个自己,这一刻,他茫然了。
好像从小追求的信仰被打破,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被姜亢宗给捅破了。
这三年来他们之间一直默契保留的那些原有的习惯,也慢慢崩塌。
对,他是有被外界改变的,只是他一直忽略。
他爱姜亢宗,但同时他也是苏俊峻,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家里人关注过他梦想的苏俊峻。
从他记事起,脑子里就被灌输将来要赘给姜亢宗的苏俊峻。
从小到大,他被娇养是为了赘个好女人,他被要求洗衣做饭是为了赘个好女人,就连他努力上学,也是母亲说,怕他将来跟不上姜亢宗的思想,耽误了他的婚姻。
那他自己是谁?
上大学后,被男生们背后指点,说他是个奇葩,脑子有问题,他真的不会反思和难过吗?
以前他想,是外面男人不守夫道,他鄙夷他们。
他曾沾沾自喜懂得如何伺候好一个妻主,当好女人们眼中的好男人。
可当他被女生们众星捧月,他才发现原来什么都不用做,你也可以是女人眼中的好男人。
为什么呢?只因为他的性别。
在姜家村因为他的性别没有自我,换了一个地方因为性别就成为了香饽饽。
“对不起,亢宗。”苏俊峻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
“也许你是对的,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
苏俊峻朝前走了两步,就在他快要迈出台阶,离开天台时,他突然又返身回了天台,狠狠抱住了姜亢宗。
他将头埋入她的肩颈,低声耳语:“但我有一点儿是不变的,我想现在就告诉你。无论苏俊峻变成什么样,他最爱的只有姜亢宗。”
“亢宗你是一个很好的妻主,哪怕到了北城,你依旧是我眼中最明亮最优秀的女子。”
“给我点时间好不好?等我想清楚了,会给你答案的。”
“嗯。”姜亢宗摸了摸苏俊峻脑袋。
她亲吻了一下他的耳朵:“好好想想吧,俊峻,现在你的人生在自己手中了。变成鸟还是变成草,只要你是愿意的,都可以是你自己。”
“对了,姜亢宗也很爱苏俊峻。”姜亢宗在笑,“不过爱不一定是占有,我爱你,你离开我或者待在我身边,都不影响曾经对你的爱。”
“我们只活这一辈子,我希望的是,无论是什么关系做什么事情,大家都要开心,这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