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父笑了起来，瞥见路母跃跃欲试的拳头，渐渐收敛，开口道：“若青云依旧不肯亲近他娘，就全当是见最后一面。”
    路母看着路父等了等，也没等来下一句，她下巴轻点，“行了，你还是没说明白，我也不多问，去就去吧，但是有一点，必须当天去当天回。”
    得到路母松口，路父眉眼一弯，高兴起来，“哎！”
    杨树镇，路奕逛着集市，准备先吃顿早饭，正在犹豫是吃面条，还是吃包子，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朝左边面店走过去。
    “柳大姐，你这不是招人吗？为啥她们都行，就不肯招我，你不说清楚，我今天就不走了！”
    柳氏将手中面团啪的一下摔在案板上，面色不善的往闹事的人那边看了一眼，“张翠芬，我不招人自然有我不招的理由，你看看你那手，里面的黑泥是攒了多久的？洗得干净吗？”
    “我那不是黑泥！我……”
    “老娘开的是面馆，揉的是白面，不是黑泥团子！你再故意闹事，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柳氏说得话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她常年跟上百斤的面团打交道，提起一个张氏，还是不在话下的。
    张翠芬打量着她宽胖的身躯咽了咽口水，从地上爬起来，语气中多了几分祈求，“柳大姐，我真不是来闹事的，我这个年纪还要出来找活计，实在是被逼无奈，柳大姐你也是有儿媳妇的人吧，哎，大家将心比心，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一条挣钱的活路吧？”
    柳大姐神色闪过一丝动容，目光看到她手指甲缝里洗不去的黑泥，又坚定起来。
    “不行，说不招就不招，你再不走，我拿擀面杖撵人。”
    “走就走，有你这么狠心的老板，你这面馆迟早要黄！”张翠芬一边往外走，一边专心骂柳氏，愣是与路奕擦肩而过都没认出。
    “老板，来一碗猪杂面。”路奕拍出十文铜钱，放在桌角。
    “来了。”柳氏浇完猪杂，招呼小二去上面。
    一道声音响起，“你爹还好吧？”
    路奕夹起热气腾腾的面条，抬眼对上女人的视线，面馆老板？
    柳氏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男人姓张，是你张叔，有印象不？”
    路奕迷茫的眼神一亮，微笑道：“柳婶？我都没认出来。”
    “哈哈，开面馆劳累，我自己也吃胖了不少，跟以前是不太一样。你接着吃，这碗面算柳婶请你的，不收钱，我忙去了。”
    路奕吃着入口软烂的猪杂，她就喜欢这种炖烂的感觉，猪杂特有的滋味跟白面混在一起，在嘴里滑开。
    将面碗清了底，路奕抹嘴，走到柳氏面前递出银坨子。
    “都说了不收钱，你客气啥？”柳氏一惊，连忙用手腕推着。
    路奕开口道：“面不收钱，可我吃着柳婶这手艺真是不错，这一锅猪杂，柳婶帮我都装起来吧，面条也要一些。”
    柳氏推搡的动作顿住，再看路奕时，真切多了许多喜爱，风风火火打起了包，“对了，老张前不久说起过，你爹之前租的宅子也快到期了，你看是续租还是结清押金呀？”
    她觑着路奕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瞧我，肯定是结清押金对吧？你稍等一下，我得去那宅子一趟，拿到那家人给我的押金，才好把你的押金退还。”
    “你们把面馆给我看好了，要是出了岔子，到时候别怪我扣钱！”
    柳氏说着去将手上的面粉洗干净，摘下围裙就要出门，走出门见路奕跟着上来，不由得一愣，问道：“咋不在我那儿坐着歇歇？”
    “柳婶手艺太好，我正撑着呢，走过去消消食。”路奕又道，“到了门口我就不进去了，免得闹起来。”
    柳氏一脸我懂我懂，“放心吧，婶子指定不提你。”
    进门之前，柳氏回头给了路奕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在张翠芬的热情招待下，进了杜家。
    路奕则是轻叹了口气，整个身子靠在树上，手上拿着那个红包。
    争执声从门里传出，原本以为是柳婶与张翠芬因为交押金吵起来，路奕认真听了几句才听出来，是杜文栋与他那续弦在吵架。
    王红桂的声线稳稳压着杜文栋，拉着嗓子喊：“你又背着我看书，不是说了让你有时间多干活吗？别人家的男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倒好，吃我的喝我的，半个子儿挣不回来，见到我也不知道笑笑。”
    无奈的男声响起，“……我不爱一天到晚的笑。”
    “红桂，你相信我，我只要用心温书，来日一定能榜上有名，我可以跟你发誓。”
    “你吹吧！老娘之前就是信了你的邪，报名的银子全打水漂了，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杜文栋强忍怒气的声音接着响起，路奕乐得继续听热闹。
    “你不让我科举，我满腹才华无处用，自然看起来没用。再说了，哪有人轻易就能考上的，自然是要多试几次。”
    “哎哟，还多试几次，银子谁出？哪儿来的银子？还不是从我家里出的！你想的还真美，你把书给我，给我！！干脆我拿走送人，你啊也别想看了。去年不是让你考了一次吗？结果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考不上就别试了，浪费钱。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外面干活，又有钱拿，还能锻炼锻炼你那不中用的身子骨，让我怀上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杜文栋的声音没再传出来。
    “得了，一脸丧气样，跟你那死老娘一样，看了就烦，滚出去，今天不拿银子回来，看我不给你脸挠花！”
    路奕靠在树后，听得挑眉。她有猜过杜家的生活可能会比较有烟火气，没想到没烟，全是火气，她感慨后，从树后露头看了一眼，耷拉着眼睛的杜文栋从家门出来，已经没了踪影。
    稍一扭头，一个小男孩背着背篓的身影，从远处撞进路奕的眼眸，他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路奕看了眼手里的红包，站在原地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