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捂着脖子,只觉得双腿发软,脖子上的伤口先是一条血线,之后越来越大,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泉涌而出。
活了小三十年,阿大头一次感觉到脑袋的重量,脖子像没了支撑,脑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气劲往脖子上涌去,想要将脖子的缺口堵住,可这一斧头近乎将他的身躯一分为二,多少气劲也堵不住。
生命随着血液从身体里离开,恍惚间,阿大觉得这种快要死去的感觉很熟悉。
回想起来,十几年前,他和哥哥相依为命,他偷了别人家的吃的,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
所以后来呢?后来是我怎么活下来的?阿大不禁去回想。
模糊的画面闯入回忆,变得清晰。
我想起来了!
是哥背着我闯进了上城区,他被卫兵打断了手脚,背着我一步步的爬进了城里,求着那位天人大人救了我。
阿大回过神来,眼前是一张红了眼眶的面庞,这张面庞和十几年前不一样,布满皱纹的脸庞,满眼慌乱,不停的说着:“阿大!你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的!”
阿大渐渐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不是阿大,你也不是阿二,你是我哥,哥!我怎么会把你忘了…”
阿大无力的跪倒,却正好看到了不顾伤势再次偷袭的陆长,他低吼一声,将脖子上汇聚的气劲全部聚于手掌中,一掌横退。
这一掌没有虎啸狮吼,只是单纯的力量,却正好足够将状态不好的陆长逼退。
一掌出去,阿大也失去了全部的力量,无力的靠在了阿二的肩头,止不住的鲜血像瀑布一般垂落了阿二满身满脸。
“哥,你说…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怎么老是拖你后腿啊…”
他的声音早已含糊不清,喉间所受的伤,让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溺水在深海里的独白。
可偏偏,阿二将每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一个字也没有忘。
陆长就站在不远处,刚刚被阿大一掌推开,小臂上留下了个青黑色的手印,倒是没有伤到骨头。
不过左肩头这一刀可不轻,现在左手几乎提不起来,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他把肩上的短刀拔下,鲜血溢出。
陆长脱下有些残破的上衣,用牙咬着撕成条,伴着阿二撕心裂肺的哭声,将自己的伤口稍作包扎。
“我有名字的,我叫王协。”阿二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孤寂的森林里,他抱着在慢慢冷却的尸体,也不知道要说给谁听。
“这我弟弟,他叫王秀,我给他起的名字,他四个月大的时候我就带着他了,是我把他养大的。”
阿二站起身,放下了弟弟,他看着陆长,突然做出了令人完全无法想象的举动。
阿二拔出肚子上的匕首,直接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在瞬息的疑惑之中,陆长忽然明白,当下心中一惊,睁大双眼,差点被他遗忘的东西回想。
是那篇成为天人的方法!
【要一具新鲜的人类尸体,和异种的血,用金属制品刺进你的心脏,手指蘸心脏血在胸前画一个圆,圆里面画六芒星,然后呼喊‘瑞塞尔’三遍。】
瑞塞尔(raysiel)
陆长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但现在阿二就在进行仪式。
匕首刚拔出,心脏里的鲜血便喷薄而出,阿二伸手蘸着鲜血,在胸膛上画下一个圆。
当这个圆完整画下,似乎引来了某个未知存在的窥视,更高层次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
刹那间,无形的压力不知从何而来,如一座大山压顶,陆长咬着牙勉强支撑没有倒下,肩背剧痛,高傲的头颅无法控制的低下去,想强撑,可颈椎如同要断掉一般。
他完全没有再行动的余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二进行下去。
不过,他本也不打算阻拦,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瑞塞尔是神,陆长要亲眼见证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
阿二突然说道:“瑞塞尔,他是统治北方的诸神之一,他的领土无边无际,当你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就会得到他的注视。”
这番话并没有必要诉之他人,可偏偏阿二就是说了,仿佛在有意提点陆长。
“呼唤瑞塞尔的名字,或是用专门的祈祷词都可以,但是六芒星千万别画错,刺穿心脏后没有多少时间,你要抓紧。”
阿二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他回头看了眼弟弟的尸体,闭上眼仰起头,嘴里低声的祈祷。
“在至高无上的***、***、***和****的见证之下,天空在震撼,大海在倒退,火焰被熄灭,大地在颤栗,我无法平静,在困惑里祈求汝的到来…瑞塞尔,北方国的王,我在祈求汝的到来…”
陆长听不清阿二最开始念出的几个名字,并非是他的听力问题,而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影响了他,他抬不起头,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降临了。
漆黑的夜里,璀璨的星光似乎被未知的存在握成了一束,完整的落在了阿二的身上。
陆长喷不出话,他拼尽全力想要抬头看上一眼,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到来,可庞大的压力让他连站稳都觉得困难。
噗通一声,阿二跪下了,他沐浴在星光之中,神情虔诚,身躯上所有的伤势都开始愈合。
身边阿大的身体化作了星光,一点点的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片刻之后,压力散去,星光归于苍穹。
陆长松了口气,直起腰来,稍微后仰放松了一下颈椎,刚刚的压力不是精神上的错觉,肉体还残留着被压迫的痛楚,他转头重新看向阿二。
现在的阿二外形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肌肤如玉,在月光下有莹莹白光,陆长分明能感觉到阿二的身躯里有什么力量在孕育。
“你成天人了?”陆长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原来真的能成天人?
真的能成踏马的天人啊!捅自己一刀,再喊几句话就能成天人!
然而,阿二摇摇头,“没有。”
“啥?那你现在是什么东西?”更多的疑惑出现在陆长的脸上。
“等你活下来我再告诉你。”
阿二往前一步,跨过了四五米的距离,出现在陆长的身前,一记刚猛的肘击,横砸在陆长的颧骨上。
陆长连退数步,只觉得头脑发昏,脸上麻木,想来是颧骨被砸碎,能感觉到面皮凹下去一块,左眼完全充血失去了视野,一阵阵的铁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你还没回答我,你现在是什么东西。”陆长嘴里含糊不清,吐着血沫抬起了头,他强睁着右眼,下意识的一抬手,将乘胜而来的阿二拦下。
嗯?阿二愣住了刹那,他在这种状态下出的拳头,竟然被陆长一把抓住,这怎么可能!
可陆长就是这么抓着阿二的拳头,任由阿二如何发力都无法将拳头抽出,他一凝眉,暴涨的劲气汇聚左手,摆拳砸向陆长太阳穴。
拳风如锥,势大力沉,可半途就被陆长单手接下。
这时候,阿二的双手都被陆长控制,没等他下一步动作,陆长拧腰发力,直接将阿二原地拔起,任由阿二落地生根也无济于事。
阿二被甩至半空,翻了个身便平稳落地,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为什么你的实力比起刚刚又变强了!”阿二不理解。
明明他举行了仪式,为什么现在还是势均力敌?
有什么东西在陆长的身体里苏醒了,陆长能感觉到,但他不在乎,他只有一个念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听到这话,阿二也不再多问,迈步向前,他的神态平静,明明刚刚痛哭流涕的人是他,现在却好像恢复了过来。
双臂一狮一虎,面貌狰狞,利齿如刀,身躯凝实且眼中有微弱神采,恍惚间好似真有狮虎落在身前。
两人在第三步的时候相遇。
阿二双肩高高隆起,就像压到极致的弹簧,在骤然松开,双臂往前一送,是狮虎搏杀术中的猛虎下山式。
武道艰难,陆长无法踏足,也从不好高骛远,对武技的了解只在片面,他看不出来招式的区别,但看的出阿二破釜沉舟的死意。
可谁不是呢!
猛虎撕咬,从陆长的手腕上撕下大块血肉,血水如瀑,白骨见天地!陆长以这露着白骨的左手压住了阿二的肩头,五指发力深深的刺进阿二脖子的侧面。
右侧狮吼袭来,陆长微微抬起肩头,以肩膀硬扛,一斧头劈在了阿二的胸膛上。
如狮子般的气劲钻入陆长的肩头,啃在了骨头上,将这只手臂硬生生的扯断,只剩些许皮肉粘连。
这般痛苦足以让人当场昏厥,可陆长咬紧了牙关,不退反进,用胸膛撞上斧背,以自身的体重,将斧头死死的撞入阿二的胸膛之中,锋利的斧刃剖开了阿二的心脏。
两人跌倒在地,似乎在同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陆长半跪在地,勉强支撑起身子,低下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刺入自己心脏位置的匕首。
狮虎搏杀是真,想拼死也是真,可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最后关头,将这把从陆长手上得来的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二打一,你赢了,但你也要死了。”阿二仰面看着天空,鲜血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流出,他眼中的光彩在溃散。
陆长支撑着身子站起,右臂的鲜血和关不紧的水龙头一样奔流,可他恍若未觉,只是看着阿二,说道:“我还没见过天人…你还没回答我。”
“天人?天生的异人,你没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