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交信送出后，叶问草顿感胸口一块大石头落下了。虽然回到座位的一路上旁边人的视线怪怪的，但叶问草没多想，因为她现在很开心，没空理那些不熟的人类。
    不过蔡媛媛是不一样的。
    晚读开始后，面对蔡媛媛的询问，叶问草坦然道，“是绝交信。”
    “啊——！”
    “啊——？”
    另一个惊讶声传来，叶问草和蔡媛媛一脸懵逼地向后看去，于是就看到了老师重排位置后、坐在蔡媛媛后边的林豪杰惊讶的表情。
    “你‘啊’什么？”蔡媛媛纳闷道。
    叶问草没说话，因为想说的蔡媛媛已经说了。所以她只是不解地看着林豪杰，等待着他的解释。
    “那什么，只是有点惊讶。”林豪杰一手掩着嘴，眼神四处乱瞟，“就……挺突然的……那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如胶似漆么？怎么突然……”
    “什么如胶似漆，注意下你的措辞。”叶问草皱眉。
    “就是！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真要说如胶似漆，也是小草和我好吧！”蔡媛媛一把抱住了叶问草的胳膊。
    闻言，叶问草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蔡媛媛。但毕竟是在林豪杰面前，叶问草忍了忍，还是给了蔡媛媛这个面子，没有直接打她的脸。
    “你们……好吧，是我用词不当，抱歉。”
    “没事，又不是什么大事。”
    叶问草用空闲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果断结束了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并把胳膊从蔡媛媛的手里抽出来。
    蔡媛媛不满地撇了撇嘴，叶问草权当自己没看见，半提醒半调侃道，“晚读开始了，快点读书。今天可是语文，我劝你别太嚣张，再不读书，我就把你押到老师面前读。”
    “知——道——啦——我可爱的课代表，我这就开始背书！怅——寥——廓——哎哟你干嘛打我？”
    “背错了笨蛋！待会儿要默写的不是这个！看黑板啊！”
    “哦哦。”
    “……”
    七点二十晚读结束，开始了第一节晚自习。
    沉浸式写作业一直写到下课，写到突然感受到有人站在了自己桌子前面，叶问草这才艰难地从题海里抬起头来。
    文玖冷着一张脸，把一张折叠了好几次的纸丢给了她，旋即转身离开。
    叶问草一脸懵逼地拿起了那张纸，没急着打开，而是先看了看这张折叠的纸的正反面，怎么看都像她写给文玖的那封绝交信。
    【他到底看没看啊？难道没看？没看也不会就这么丢回来了啊……】
    叶问草心情复杂地把这东西放在作业之下，又继续写起了作业。然后上课铃响，做眼保健操，等感受到学生会检查的人从身边经过，音乐也到了尾声。慢慢睁开双眼，周围都是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的声响，偶有一两个翻页的声音，显得十分安静。就在这样一种安静的氛围之下，叶问草谨慎地看了眼四周，确定巡逻的老师还没到他们班，才打开了纸张，并发现里面多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是文玖的回信，不太好看的字迹布满了b5纸张的正反两面。
    文玖的回信跟叶问草的绝交信格式很像，都是从他们初见时讲起，然后针对叶问草提出的数点绝交原因，挨个做了答复，并在信的最后说道——
    【我不会接受绝交的，所以我把信还给你。我很抱歉让你伤心了，但是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么？】
    一颗豆大的眼泪啪嗒砸到了纸张上，惊醒了怔愣的叶问草，她赶紧擦干眼泪又去擦纸。然而眼泪已经浸润了纸张，她的努力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
    叶问草的眼泪一向这样，廉价又不受控。她讨厌自己的眼泪。
    不过这个小插曲让叶问草脑袋清醒点了。她叹了口气。绝交的心毫无波澜，甚至因为文玖的回复中有让她不愉快的点而变得愈加坚定。
    叶问草又撕了一张草稿纸，写下了自己看完回信后想说的话，也就是新的绝交信，并把手上的那两张，在下课的时候又交了过去。
    文玖也给她又写了一封回信。
    这次叶问草的疲惫感更重了，并且她又开始了烦躁。脑海中不断闪烁的记忆碎片让她的目光愈发冰冷。
    “你们这是什么‘飞鸽传书’？”蔡媛媛凑过来，语气有些不解。
    叶问草下意识地盖住了文玖的回信。蔡媛媛识趣地离远了点，但还是好奇地看着叶问草，等待着她的答复。
    “额……嗯……”叶问草不自觉地将下唇含入口中。上齿咬着下唇，她支吾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是他不想绝交吗？你怎么想的？心软了吗？”蔡媛媛一手撑着脸，亮晶晶的眼眸中一左一右写着“八卦”二字，“还是说需要我的帮忙？需不需要我去帮你讲？”
    叶问草沉默片刻后摇摇头，“……谢了不用。你写你的作业去吧。”
    “好嘛好嘛，我不问就是了。”蔡媛媛在嘴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乖巧地退回去写作业了。
    叶问草移开盖住文玖回信的左手，一瞬间的光影模糊让她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记忆中的文玖的模样似乎也有些模糊。
    叶问草真的累了。
    行吧，她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文玖用“恶霸”来称呼她也确实没说错。
    最终叶问草写了封简短专断的绝交信，自顾自地宣告他们绝交了。
    文玖没有再给她回信。他们关系正式破裂。
    当晚，叶问草放学后就成了孤身一人。文玖则和他初中的朋友们一块聊着天嘻嘻哈哈走了。
    离开教学楼，穿过灯光黯淡的花坛，仰面看着花坛中央巨大的雕像，叶问草忽地想到了蔡媛媛和朋友们说笑着离开的身影，想到了无数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的人们，还有下课时文玖说说笑笑跟着刘远之离开的情景，以及没有往她这里看一眼的背影，一时间，难以言喻的情感占据了叶问草的心灵。
    身边，无数陌生人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地往宿舍楼方向走，让难以形容的孤独愈加具象化。
    因为不想被人看成“奇怪的生物”，叶问草没在雕像前作过多的停留，而是很快就绕过雕像出了花坛。
    【没关系的，（孤独）这种事，早就该习惯了不是么？】
    叶问草宽慰着自己，拉扯着面部肌肉笑了。
    出花坛就碰到了班级里不太熟的几个女生，是蔡媛媛朋友圈里的几个人。
    叶问草下意识地想避开，然而出花坛后去寝室只有这一条路，叶问草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同时心里祈祷不要被她们发现自己的狼狈样。
    毕竟一个人走有时候真的感觉挺尴尬的。
    但是神明明显没听到叶问草的祈祷。
    这几个平时在班级里就挺活跃的女生看到了叶问草，担忧地凑过来问叶问草怎么一个人走，叽叽喳喳的询问和似乎是同情又似乎是嫌弃的表情让叶问草有些头晕目眩。
    简单地告知了一下她和文玖绝交了的事实，几个女生发出惊讶的声音。
    “那你以后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领头的女生眼带担忧与关怀地说着。
    叶问草又惊讶又感动，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路也不是那么难走，这人生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你看，还有人愿意关心她呢。
    “谢谢谢谢，我真的是非常荣幸，不过应该还是不用了。但是真的很谢谢你们……”叶问草觉得她们十有八九是因为蔡媛媛的交情才来关怀她，但她仍然十分感动，一连说了一堆感激的话，唯恐不能表达清楚她的感谢。
    “害，这有什么，以后随时可以找我们玩。那我们先走了啊。”她们挥挥手，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叶问草笑眯眯地向她们挥挥手。眼看着她们的背影远去，叶问草于流动的人群中站定，抬头就看见了蛋黄般的月亮，一次深呼吸后，只觉得心凝形释，轻松坦荡。
    第二天早上离开寝室后直接去食堂吃早饭。之前因为要等越来越磨蹭的文玖，叶问草其实已经很久没能安心坐在食堂吃早饭了。
    早早地来到食堂，慢悠悠地享受早餐——这都是刚开学时候的事了。这样一想，竟有些恍然隔世。
    一份三角饼再配上食堂免费提供的豆浆。
    心满意足。
    叶问草快乐地走去教学楼，路上遇见刚从宿舍楼出来的文玖和刘远之，双方默契地目不斜视地错开了。
    而离开了文玖，叶问草和蔡媛媛的关系是一路高歌猛进。但是吃饭和晚上回寝的时候，叶问草还是孤身一人，因为蔡媛媛有自己的饭搭子。
    不过叶问草觉得独来独往的也挺好，很自由。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孤独，但一回教室就有蔡媛媛和她聊天，所以日子也没有很难过，而且蔡媛媛在她心里的分量也越来越高。
    而因为只有蔡媛媛这一条社交线的缘故，蔡媛媛在叶问草生活中的占比越来越大，甚至在悄无声息中，占据了叶问草所有心神。
    那些蔡媛媛随口说的夸奖，故作夸张的语言，叶问草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听多了，也就认了真。
    并且因为对方是蔡媛媛，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不知不觉间，叶问草就像菟丝花一般，所有的心神都因蔡媛媛的喜乐而动。
    她攀援其上，贪恋地享受着她在蔡媛媛这感受到的赞美词与安全感。
    她渐渐融入了蔡媛媛的朋友圈，跟着蔡媛媛和那一大个朋友圈一起行动，虽然她只跟蔡媛媛比较熟。
    她觉得蔡媛媛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虽然……蔡媛媛好像越来越感觉没有以前热络了。
    叶问草看着和温清快乐地聊着天的蔡媛媛，歪了歪脑袋，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便低头继续写作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