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店里香气肆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忽然有脚步声急匆匆闯进，伴着粗重的呼吸，走近又骤停。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小孟总？”
    于是，满室的热闹顷刻间便停下了，世界空白了半秒，旋即木椅凌乱响动，扯着地面，掀起一片稀稀落落的起身，“小孟总。”
    十几号人异口同声，然而孟宴臣充耳不闻，目光直指凌云致，又很快滑过她，看向樊宗平。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清秀，眉目仍见稚气，站在黄澄澄的暖光下，迷离出一段皎皎素净的白。
    好一个青葱少年郎，怎么敢长成这样？
    怎么敢？
    孟宴臣眼眶通红，面上像是带着恨。
    茅庐都没出的大学生哪见过这个阵仗，脸早白了，眼神惶惶乱窜，手指无助地揪着裤子，大气也不敢喘。
    众人亦屏着呼吸偷摸交换眼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孟总……”
    经理踌躇开口之际，又有脚步声响起。肖亦骁拉开门大步进来，看到这一幕，哟呵了一声，“罚站呢？”
    下一秒，他看到凌云致也在其中，而且好端端地，不免讶异道：“娇娇？你不是胃不舒服吗？”
    肖亦骁说完，孟宴臣像是刚刚想起这回事，连忙上前察看，“你怎么能喝酒呢？”
    “什么？”
    凌云致懵了，“我没有——”
    而等她意识到这是在同事聚餐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孟宴臣揽住她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射过来了。
    震惊，愕然……
    他揽她的腰，摸她的脸，还凑到嘴边闻酒气，如此自然的亲密举止，毫不掩饰的关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大家私底下都隐约猜过，阮娇娇的男朋友挺有钱，但都是往家里有点小钱的富二代的方向猜，可眼前这个男人——
    财务的主管身上已经起汗了，她才是所有人里最吃惊的那一个，因为她原本以为阮娇娇走的是陈铭宇的路子，所以才私下让她约束财务的组员。
    没想到啊，没想到陈铭宇只是个幌子，正主竟然是他们燕灏的前任总裁，如今国坤集团的掌权人，孟宴臣。
    豪门总裁与灰姑娘，这根本不是出人意料，简直是突破想象。
    整个店铺人声悄寂，只有生肉在烤盘上滋滋冒响。
    凌云致推开孟宴臣，压着声音，隐隐不悦，“你来干什么？”
    她眉心紧蹙，动作回避，孟宴臣看看她，再看看周围，一圈公司员工愣愣的震惊失语的表现，立刻酒醒了大半，“不是的，云致，我不是故意要来找你，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来着？
    他忘了。
    肖亦骁在旁边急了，他也是才反应过来这一趟走得多鲁莽，相当于直接在人前公开了。
    “娇娇，不是宴臣硬要来——虽然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不是！是那什么？”
    他呼吸都变快了，着急忙慌地挠着脸，突然一拍掌，“对了，你同事！你同事在电话里说，让宴臣过来接你！”
    “同事？”凌云致眉皱得更深，看向桌子上倒扣的手机。
    肖亦骁又反应过来了，摸摸鼻子，咬牙切齿道：“是个男的，说你喝了酒，胃不舒服。”
    这话漏洞百出。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怎么可能喝酒？就算是同事领导想灌她，也只有掀桌子这一个下场。
    他们都知道她的性格，明显是被人下套了。
    一番对话，弦外之音，未竟之言，在场所有人都听明白了。女同志们暗暗松了一口气，反观男同志们，一个个都紧张起来了。
    孟宴臣第一个看向樊宗平，樊宗平吓得一抽，两只手嗖地飞到胸前直摆，“不是我！”
    其余人也纷纷表态，但表态完，却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人。
    视线的尽头，丁硕很慌乱，“也不是我。”
    凌云致盯着他看了几秒，什么也没说，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就是一顿翻找。她设置了通话自动录音设置，找到音频文件后，直接把音量开到最大。
    最先蹦出来的是肖亦骁嫌弃的声音，“喂，娇娇啊，你在哪呢？这家伙嚷着要报警抓月亮呢！真是神经病！好不容易自摸一把，愣是把我的高光时刻成了丢脸时刻！竟添乱！”
    背景是男男女女的笑声，乱哄哄的，像在乡下的窝棚外赶鸭子似的。
    一秒的迟疑后，响起了另一道男声，“娇娇……她胃不舒服，我看来电显示是男朋友，你能来接她一趟吗？”
    “胃不舒服？她咋了？”
    “聚餐，喝了不少酒。”
    “什么？！这小丫头竟敢喝酒，不要命了！——兄弟，麻烦你把地址给我！”
    男声便报了地址，之后随着一声“谢谢”，录音停了。
    证据确凿，任谁都听得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丁硕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喝下去的酒都变作了汗，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小、小孟总，我喝多了……”
    酒过三巡，他本来想找阮娇娇说话，但刚走过去叫了她的名字，阮娇娇就挽着同事去洗手间，他顺势坐下来，但桌上那一圈人也都不理他。
    后来起身不小心碰翻了杯子，茶撒在阮娇娇扣着的手机上，他拿起来擦，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来电亮屏，一时头脑发热，就偷偷顺走，到门外接了。
    丁硕脸色几经变幻。
    他以为两人住在那样的小区里，是个假富二代，想拉出来遛遛，让人看看，拆穿阮娇娇的虚荣心，哪成想，真相竟然是这样！
    好端端一富二代，住什么破小区！
    “对不起小孟总，我、我就是想见见阮娇娇的男朋友，真不知道是您……”
    “你有病吗？！”两个当事人还没说什么，肖亦骁先怒了，指着他就骂：“吃饱了撑的看人家男朋友干什么？”
    “我，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
    “开你妈玩笑！”肖亦骁怒不可遏。
    这两人搞的是地下情，今天晚上被公司的人看见在一起，明天早上付闻樱就能知道！
    害他间接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结果轻飘飘来一句，开玩笑！
    真是千防万防，小人难防。
    丁硕自知闯了大祸，再也不敢辩驳，而是求饶地看向孟宴臣，“小孟总……”
    后者也在看他，却不作声，眼神极冷。
    一直以来，沉默都是上位者的权力。
    无须多言，只一个眼神，包括丁硕在内，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结局。
    这边凌云致已经收拾好了，把包和外套都拿在手里，然后开口：“经理，主任，我先走了。”
    被点名的人不自觉地腰背微弯，“……慢走。”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虽然不明显，但她还是看到了，凌云致忽然觉得很难过，从今往后，那种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彻底离她远去了。
    她走了，像被伤了心的美人鱼，游离而去。
    三人走后，丁硕一下子瘫在凳子上。
    漫长的安静中，不知是谁嗤了一句，“自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