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洞口不远,贺天就发现了一根铁链,铁链上锈迹斑斑,看样子已经设立了很久,而且早已没有使用了,铁链的一端固定在山壁上,另一端自然是垂向谷底。
但贺天见此铁链却相当兴奋,因为这东西绝不会是这里本有的,说明这里一定有人来过,而且从设这铁链的情况看,来这里设铁链的人以前一定曾经在这里经常借铁链上下,如果不是经常性的行为,没有人会劳命伤财在这样的深谷底设这样的东西,甚至可能就在此居住,这表示这里并不是绝地,一定有可以外出的路径。
贺天沿着铁链,很容易便下到了谷底,谷底雾气更浓,果然是个水潭,但水很浅,刚可淹过脚背,沿着谷底走了一遭,贺天发现了摔下来的“追风三郎”黄仁贵的尸体,将他腰上的玉带软剑取回,软剑呈墨绿色,贺天贯注内力于剑身,软剑立即挺直,剑身亦吐着墨绿色的毫光,显然是一把古器神兵,贺天向一块石头轻劈一剑,剑芒闪过,石头已一分为二,贺天收回内力,这才将软剑佩在腰间。
人死为大,“追风三郎”黄仁贵人虽然可恨,但就这样弃尸不管也是不该,所以贺天寻了个地方用软剑挖了个浅坑将他草草掩埋。
此地既曾有人迹,就该有栖身的山洞或外出的路径才对,但贺天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这些,谷底全是黑色的石壁,贺天也用软剑试了石壁的硬度,虽然可以砍出裂纹,但深度根本不能支撑两人的重量不停上行,水潭里也没有小鱼小虾这类的食物,而且山水也是不知道从那里的暗沟流出去,完全就是个绝地,看来上面的那山洞才是外出之径,但这里既然是绝地,设置铁链来此又为什么?
贺天仔细查看了一下,有了新发现,水潭中有一块约一平方米大小的浅兰色方石,从其平整度和颜色与其余黑色山石完全不同来看,如同那铁链一样,明显不是这里原有的东西,贺天试着移开这浅兰色方石,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原来这浅兰色方石是一种罕见的暖玉石,水潭源头是一股从地底冒出的冰泉,冰泉冲出地底遇上这暖玉石,于是便产生了这样的雾气,冰泉遇这暖玉石可以产生如此浓的雾气,单凭这就可以知道这暖玉石的罕见和其珍贵。
贺天现在已经明白这里是某个武林人物的练功秘地,只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为练什么功而设,亦不知道是何人,在江湖中,借特殊的物品来练功一般都是师门秘密,外人是很难得知的,这里显然只是设置铁链的武林隐者的练功秘地,他或她的栖身之地以及外出的路径就在王姑娘现在休息的那个山洞,贺天将暖玉石移回原位,这才又攀着铁链回到山洞口。
见贺天带着软剑回来,王姑娘一喜一悲,喜是见贺天不但平安,还寻回了宝剑;悲则是睹物思人,由剑想到了生死不明的父亲,贺天取下软剑递给王姑娘:“贺天幸不辱命,替姑娘寻回了这宝贝。”
王姑娘接过软剑,想到父亲,不禁悲从中来,但她这次忍住了没有落泪,不一会,她又将软剑递给贺天:“少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此剑乃先祖蒙恩而得,虽谈不上无价之宝,却也价值不菲,小女子想将此剑转赠少侠,请少侠收下。”
“这怎么可以,贺天断不敢施恩望报,也不是为此剑才救姑娘。”
“少侠高义,小女子心知,但我家从曾祖辈起便不再习武,父亲亦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留下此剑殊无意义,而少侠拥有此剑,行侠仗义更得其便。”
“姑娘此言差也,此剑乃姑娘家传之宝,岂可凭不再习武而托词私赠,姑娘父亲虽然蒙冤在狱生死不明,但姑娘不经父亲同意就私赠传家宝物,不是人子所为,所以赠剑之言不必再言,贺天断不敢受。”
王姑娘见贺天这样提到父亲,果然长叹一声,不再说此事,默默地收好软剑。贺天将谷底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判断告诉了王姑娘,两人都急着想去见此地的主人,虽然从现在的情况看主人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也许他早离开了这里,但找到他的居住地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而这外出的路就从这山洞开始。
王姑娘试了试,脚仍然没有多大的力,不能支撑自己行走,于是贺天只能又将她背在背上,两人沿着山洞深入,走了数丈后,山洞就开始向上升,洞里的可视度当然更低,贺天运足目力,也仅能勉强看见尺许远的地方,而王姑娘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眼前一片漆黑。
不久后,出现了一个岔洞,想了一下,贺天选择了走右边的洞口,又走了许久,仍没有出洞,贺天意识到可能走错了路,两人进洞时已近黄昏,贺天不知道如果选另一条路走出洞要多少时间,而他现在亦感到很累了,决定休息一晚,次日再走回头路,于是他将王姑娘放下,两人肩并肩地背靠着洞壁休息。
“王姑娘,我们或许走错路了。”贺天叹息道。
“我也这样在想,不过没关系的,只要这里不是绝地就好。”王倩茹轻言道。其实她早就想提醒贺天是否走错了路,但她怕由自己说出来令贺天反感,而且在她而言,只要能与贺天这样在一起,死都不惧,走不走错路又有什么关系,她甚至希望永远走不出去,因为她已经大胆明白地告诉了贺天她的闺名,但贺天却一直喊她王姑娘,可见是姑娘有心而郎无意,所以她怕找到出路,因那就可能意味着贺天将离她而去,不过一想到生死不明的父亲和贺天未了的血仇,她又为自己有这样自私的想法感到可耻。
她就这样充满矛盾地胡乱想着,直到贺天把她从背上放下来,这一次,贺天肩并肩与她坐在一起,没像以往那样离开一些距离,她正芳心大慰,听见贺天含有歉意的话,她便立即安慰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之心。
“铁链和谷底的暖玉,足可证明这里不是绝地,现在外边应该是晚上了,我也感到有点累,我们就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另一条路,你看如何?”
“背我走了这么久,你是该休息一下,如此拖累你,我……”
“王姑娘,再这样说我真会生气的,不要乱想了,我们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能见到这里的主人或找到他的居住地就好了。”贺天见她又要言客气话,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头。
“嗯”
两人都不再言语,贺天熬过了这两天,此时的确已经感到很疲劳了,所以不久后,他就熟睡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酣声,坐在一旁的王倩茹却仍是思绪如潮,许久都无法入睡,睡不着,饥饿的感觉就强烈了起来,从昨天中午算起,已是两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在她十九年的生命里,饿这么久的确还是第一次,昨天是又惊又怕,后又生病,现在惊吓已经过去,病也已经差不多好了,这么一静下来,肚子可就受不了了。
她也明白睡着了会好受一些的道理,但偏偏越想睡越无法入睡,而饥饿的感觉她越想忘却又越强烈,挣扎到最后,她感到自己已经接近要发狂了,更糟的是,她现在浑身无力,想发狂都还无法狂起来,这种心灵的折磨令她感到自己仿佛全身要炸裂般地难受。
贺天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惊醒,那只是一种心灵的警觉,直感告诉他王姑娘出了意外,两人这次是肩并肩靠坐在一起的,他并没有感到王姑娘在乱动或离开,但那种危险的感觉是如此地强烈,令贺天相信那并不是梦。
醒来后,王姑娘的右肩仍软软地靠着自己,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在心灵的警觉下,他立即握住了王姑娘的手腕为她查脉,一查之下,贺天不禁大惊,王姑娘的脉迹很强,但却狂跳缭乱,尤如练武之人将走火入魔的前兆一样。
“王姑娘,你有什么感觉?”贺天急声询问。
“我心慌得难受。”回答的声音在静夜里也轻如蚊吟。
贺天一时手脚无措,武林神医肖大途的“还魂丹”对她的病亦有很好的疗效,从今天白天的情况便可以知道,那么王姑娘现在的情况,唯一的可能便是因饥饿而引起的,自己两三天不吃食物还可以挺过去,但王姑娘不是习武的人,又生于官宦之家,饿肚子对她而言可能还是第一次,她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极难了。
贺天曾听恩师讲过一个饿汉最终裂胸而亡的故事,从前有一个武林壮汉误入一绝地,苦挨了近十天终不得出,最后因饥饿而疯,用双手撕裂自己的前胸而亡,几天后被人发现,其状之惨令见者心惊,难道王姑娘亦是如此?只不过她无力撕裂自己的胸腔而已。
事实证明,贺天的判断极为正确,但要命的是,食物从何而来?坠下悬崖后,除了松树、巨藤与几丛枯草,贺天未发现任何可裹腹的东西,在唯一有希望找到食物的谷底,水潭里也没有发现任何的生物,谷底也没有植物,更不敢奢望有野果一类的裹腹之物。
最后,贺天想到了自己,他做事极为果敢坚决,一想到自己,他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见贺天举起手臂猛咬一口,鲜血便从咬伤处如泉涌出,贺天忙将手臂压在姑娘的芳唇上,极浓的血腥味让王倩茹明白贺天在做什么,她极力想抗拒,这是恩人的鲜血,何况血腥味也让她感到难受,在心底她十二万分地不愿意吮吸,但生理上,她却无法抗拒,所以在事实上,当贺天的手臂压在她唇上时,她没有一刻停顿,便大吸特吸起来,如果不是贺天怕她饮得太多反受其害而移开手臂,她也许要将贺天的血吸干才会停止。
贺天急点了几处血穴令血不再泉涌,然后再抹上虎脂软膏把咬伤处包扎好,做完这一切,他已头昏眼花地感到累极了,从昨天开始,他已经用了不少的力气而没有好好休息过,也没有吃过什么食物,现在又大量失血,就算铁打的硬汉亦难承受。
贺天软软地靠着洞壁,大口大口地喘气,隔了许久,他才缓过气来,贺天不知道王姑娘饮过鲜血后情况又怎么样了,于是开口问道:“王姑娘,你感到好些了没有?”
没有听见王倩茹回答,贺天靠近一些,这才发现姑娘早已经哭成了泪人,这一次他能明白她为何而哭,忙安慰她道:“王姑娘,你不要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在江湖里,流血的事是常有的,这点血对我的影响不大。”
“我还不如死了好。”
话音虽轻,但贺天从中听出了危险,他立即明白,在王姑娘内心肯定已萌死意,在这两天的相处里,贺天知道王姑娘虽然生于官宦人家,但外柔内刚,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做,他明白对这样一个决心去死的人,防是防不住的,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去完成这心愿,唯一的做法就是打消她的死念。
“王姑娘,我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但你仔细想过没有,若你有心一死,不但对不起你的父亲,我所做的一切也将变得毫无意义,而且,你若这样选择去死,将让我背上逼死你的良心债,救人却又让人因我而亡,你愿意让我这样去负疚一生吗?你说过你懂得事急从权的道理,这就是事急从权,你不必为此感到太过不安,答应我,不要轻言一死,好吗?”
王倩茹不作任何回答,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若无那几根巨藤,我们现在早已像那追风三郎一样葬身谷底,死对我们这样的苦命人而言再简单不过,也再容易不过,但我们不能只为了自己轻松而忘了责任,我的一个叔叔就为了等待我复出兴帮而易名隐居了十八年,而他曾经在江湖上以悍不畏死出名,知道这些后,我明白自己早已没有权利只为自己活着,在我心里,无论遇上多难的事情,我都不能自我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不怕死,但我不能轻言一死。王姑娘,我知道你感到自己现在活着很累,但你父亲还在狱中生死不明,害你们如此的坏人也还没有遭到报应,你的死亡除了自己得以解脱外,并改变不了什么。我承认现在的困境只因来救你而起,但我对此没有一丝的后悔,这是我该做的事,就算我贺天因此而丧命,我也没有一句怨言,但我们既然现在仍活着,就该尽最大的努力走出去,我还有血仇未报,而你的父亲也还在等着你的援救,王姑娘,我知道你不怕死,但贺天仍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不要轻言一死,因为如果你选择这样死去,那会让我感到活着更累。”
听贺天如此说,王倩茹除了答应已没有了其它的选择,见姑娘不再求死了,贺天才暗暗松了口气,这么一闹,贺天也不能再睡了,洞中黑暗不知时辰,贺天也懒得去计算,既然不能再睡了,两人便决定继续上路去找此地的主人,于是贺天又背着王倩茹而行,回到那岔洞后,贺天转向左行,转过了几次拐后,贺天已隐隐听见了隆隆的水声。
他心中一喜,看来这次走对了路,已经快到此地主人的居住地了,水声越来越响,洞里的可见度也大了一些,贺天知道就快出洞了,心情却比刚才还紧张,因他不敢去猜想出洞后他们会遇上什么,又能遇上什么?亦不知道洞外是什么在等着他们,那时会是狂喜还是又一次失望?
终于,贺天背着王姑娘走出了洞外,洞外有一道天然的大瀑布,飞流直坠,水声盈耳,此时天已经大亮,晨光透过水瀑射入,自是比洞里明亮了许多,距洞口不远处,几丛修竹围着一张石桌,石桌四方有三张石凳,竹丛的前面不远处,有几株不知名的果树,其上竟然还挂着不少紫红色的鲜果,果树的后方有三个门洞样的洞口,单从其外形看就知道不全是天然的石洞口,终于找到此地主人的居住地了,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绝路逢生。
贺天不禁笑了,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奔到果树下,摘下那鲜果填肚,然而此时,他却感到双腿如铅一般沉重,竟然无法迈出那怕再多一步,在他看见果树和那些洞口的同时,他却笑着倒了下来,眼前一黑,他便因脱力而昏了过去。
原来,贺天一直有一个目标在支持他前行,故他虽然是越走越慢,但自己并无感觉,但当他看见了目标以后,心神一松,便再无力前行了,身体在严重疲累、失血与饥饿后又失去了精神的支撑,于是便软了下来,这是极自然的道理。
贺天软倒在地,同时也将背上的王姑娘摔到地上,王姑娘也在贪看这里的风景,心中正充满着绝处逢生的欣喜,不料意变突起,还没想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被摔在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本是手脚无力,全靠贺天背负的王姑娘却奇迹般地立即爬了起来,然而此时,她既没去想自己为何可以爬起来行走了,亦没感觉到摔在地上的疼痛,在她心里,只装着倒卧在地的贺天,在摔下地的同时,聪慧的她便意识到是贺天出现了意外。
贺天的脸上仍带着僵硬的笑容,但却脸色惨白,状如死人,身体也极不自然地扭曲着躺在地上,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对劲,王倩茹极自然地将他翻过身来搂入自己怀里,惊怕地哭喊道:“贺少侠,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但任凭她怎么哭喊,此时的贺天已经没力气回答她,王倩茹渐渐明白贺天是因为疲累、饥饿、失血而致脱力,但她现在除了搂着他哭还能怎么办?过了一会,贺天终于被她的悲哭声惊醒,见贺天醒来,王倩茹惊喜异常,自然收住了哭声,高兴地叫道:“你醒了?你没有死?”。
兴奋已经让她在狂喜中口不择言,不待贺天回答,她像想起了什么,忙将贺天放下,起身跑开了,不一会,她采来了一大捧鲜果,用衣衫擦了擦便递到贺天嘴边,贺天猛咬一口,鲜果不知何名,有一点果酸味,却甘甜无比,连吃了五个,贺天才开口道:“我吃饱了,谢谢你。”
“好吃吗?”
“好吃,你也吃几个,但饥饿久了,第一次不要吃得太多。”
王倩茹点点头,紧挨着贺天坐下来,又极自然地将他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贺天本想出口提醒,但见她兴奋异常,而又心无杂念的眼神,便也忍住了没有出声,肚子里填了东西,贺天的疲劳感又上来了,于是缓缓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王倩茹亦吃了几个鲜果,见贺天又睡着了,她便一动不动地就这样坐着,怕再惊醒了贺天。
此时,她可以从从容容地仔细打量这个还算陌生的男人,在她的映象中,感到最熟悉的便是贺天那一对如星星般明亮的俊目,因为坠下悬崖的第一天夜里,当她从惊吓中醒来第一次与贺天面对面时,在黑暗中,她唯一可见的便是贺天的眼睛,明亮而有神,如星星般闪光,面前这个男人除了有一对明亮的俊目外,还有着宽宽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小巧却棱角分明的嘴唇,小嘴让他看起来比较幼稚,象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王倩茹在心底暗暗将贺天与几个男人作了一番比较,仅从容貌而言,贺天虽还算英俊,却也不是上佳,还比不上银川府台大人的次子,更无法与自己的父亲相比,但贺天却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质,仿佛他天生便是领袖群伦的首领,令人信任和敬畏,同时产生一种依附之心。在王倩茹眼里,贺天是越看越耐看,在不知不觉间,她认为贺天已经与自己的父亲不相仲佰,甚至还在父亲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