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晌午,深秋的天气也就在这个时辰还能感觉到阳光的温热。
天启城朱雀街上往来行人摩肩接踵,一个背着书笈的谦谦公子手持书卷,边走边读。
他戴着一顶天蓝方巾,刚从学堂内出来,只为了去这街上那家天启城最大的书肆,寻求一本曾听闻过的孤本古籍。
这公子一副书卷气,眉清目秀,脸上总是带着些读书人的温和懵懂,虽然不及弱冠,但却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
学堂内院,李长生趁着温彦钊换衣服的间隙身形一闪,钻进了他的房间里。
“啊!谁?”
温彦钊刚换上自己常穿的那件黑纱白衣,顿觉身后一阵风声响起……
转过头来,看到笑嘻嘻的李长生早已坐在茶桌面前。
“李先生……唉,你也真是,天天整这出生孩子不叫生孩子的事!”温彦钊眉头一皱埋怨道。
李长生听到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说臭小子,什么叫‘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啊?什么意思?”
温彦钊假装把脸一板:“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吓(下)人!”
李长生听到不禁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俏皮话!”
温彦钊对着铜镜整了整衣服,嘴上咕哝道:
“我顺口溜多得很呢……”
李长生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随后问了一句:
“还记得早晨我跟你说去蹭酒吗?咱们出发!”
温彦钊嘴角翘起,凑到李长生面前:
“当真?但是先生为何说是去蹭酒?蹭谁的酒?”
李长生放下茶杯敲了下温彦钊的头:
“你啊,这点事都没发现吗?雷二和风七带着你那两个表弟还有其他几个家伙,背着咱俩去外面喝酒了!”
“啊?为什么背着咱俩?”温彦钊大惑不解,心里暗骂了一句:‘东君这家伙真不够意思!出去喝酒竟然不叫我!’
李长生呵呵一笑:
“因为啊……你跟我都是千杯不醉的人,他们怕喝不过咱俩!”
温彦钊皱着眉头:
“先生怎么知道我千杯不醉?“
李长生捻着自己的鬓发悠悠开口:
“你小子剧毒都能炼化成真气,更何况酒水?”
“酒虽说是个好东西,但你不曾听过这句话吗——酒是穿肠毒药!”
“所以说,酒也是毒药的一种!我一猜,你肯定是个千杯不醉的家伙!”
听李长生这么一说,温彦钊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先生所言极是!不过我们温家,除了我小叔温壶酒外,都不怎么喝酒!”
李长生站起身来:
“别废话了,咱们赶紧走,我还要去带你见个人,也许这个人将来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李长生推门而出,脚下一顿身影闪烁了一下便消失在院子里。
“等等我……”
温彦钊也是运起轻功飞掠而出。
……
李长生早一步到了朱雀街上,远远看到前面那个一身蓝衫的书生。
片刻后,温彦钊轻轻落在李长生身边:
“先生,你说的就是前面那个背着书笈的少年吧?”
李长生点了点头,随后几步追了上去,温彦钊也不犹豫快步跟上李长生的脚步。
前面那个一袭蓝衫的人,正是北离八公子之一——卿相公子谢宣。
他在拜师大典上只出现了一面,随后便自己在天启城各大书肆中流连忘返。
李长生凑到正边走边读的谢宣面前:
“宣儿,书这么好看啊!”
谢宣闻声一愣,转过身来看到是李长生赶紧施礼:
“李先生!”
温彦钊也走到谢宣另一侧:“卿相公子,在下岭南温彦钊!”
谢宣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彦钊,随后微微一笑:“是新晋的学堂监正,在下有礼了!”
李长生呵呵一笑:“屁的监正,他是我的小跟班,宣儿不用理他!”
谢宣笑而不语,李长生又开口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谢宣与温李二人边走边缓缓开口:
“这天下间有书千万,就算我日读不辍,即便到死也读不尽世间之书!”
“于我而言,是最大的遗憾。为了能少些遗憾,所以我便抓紧时间多读些书!”
听到这话,温彦钊不禁心生感佩,一代儒剑仙,从书中读出来的绝世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李长生则不然,轻叹一声:
“唉,有些人啊读书读成了书呆子,若是有人能把书读到连一百个书呆子都读不完的程度,或许就能成为儒仙了!”
李长生话音出口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岭南竹海的儒仙古尘突然罕见地打了个喷嚏!
随后,儒仙古尘悠悠开口:“是谁在背后嚼我的舌头!?”
回到天启城朱雀街,李长生又接着道:
“你呀,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我比你的师父武功可是高得多了,再者说你师父要名气没名气,要武功嘛自然远比不上我!”
“虽说我已经收了两个关门弟子,也不妨为你再破例一次,收你关关门弟子!”
旁边的温彦钊闻言噗嗤一笑:
“我说李先生,看来你的门是关不上了,小心半夜着凉!”
李长生翻了个白眼给温彦钊:“去……读书人的事,小毒物你懂什么?”
谢宣也是忍俊不禁:
“李先生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了,再者说您的书读的可是远不如我师父多!”
李长生长叹一声:
“你呀,好固执的!就算我没有你师父现在读的书多,但我可比他年纪大了两倍!”
“怎么说……也比他二十年前读的书多!”
谢宣依旧是笑着摇了摇头。
李长生也是无奈地说了句:
“宣儿,你可能是天下唯二拒绝做我李长生徒弟的人!”
谢宣闻言一惊:“那一人是谁?”
李长生冲着旁边的温彦钊努努嘴:
“呐,就是这个小毒物!”
温彦钊嘿嘿一笑:“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三人说着已经来到了碉楼小筑门前。
……
碉楼小筑二楼一雅间,学堂别院的几位公子与百里东君、叶鼎之并列席间。
桌子上果品美馔已经摆满,百里东君闻了闻桌前的酒壶,眨着大眼睛问道:
“对了,各位师兄,面前这壶中酒可不是秋露白啊?”
柳月轻声道:
“你又不是不清楚,每月只有一日才会售卖,今天已经过了日子,自然没有!”
百里东君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叶鼎之端起酒杯嗅了嗅:
“东君,这酒虽不及碉楼小筑,但也是难得佳酿!”
雷梦杀也点头称是,就在此时,小二搬着椅子突然从屏风之外转了进来:
“诸位客官,楼下有个白发仙人问各位——先生不到,怎能开席!”
除了百里东君和叶鼎之,其余几个公子脸色骤变如临大敌,萧若风与雷梦杀异口同声:
“跑!”
于是纷纷站起身准备逃跑,怎料几人脚步还没离开桌前……
“咻!”
一道金色真气将刚刚要逃走五个人定在原地!
“哈哈哈,一起喝酒,你们要跑哪去!”
李长生笑着从楼下,带着温彦钊与谢宣入了席,刚欲逃走的五位公子只好脸色尴尬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百里东君和叶鼎之一见李长生同时站起身来:
“师父!”
行礼后,百里东君盯着刚坐下的温彦钊:
“表哥,你今天可算出现了,之前给我掉包酒壶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温彦钊吐了吐舌头,坐在了柳月身旁。
叶鼎之笑着拍了拍百里东君:
“表哥那是跟你开玩笑呢!”
百里东君把嘴一撅:
“云哥你也替他说话是吧,哦对了……他没给你你的酒换成那个什么药!”
李长生满面笑容摆了摆手:
“兄弟之间的玩笑嘛,东八,等你本事超过了你表哥,再去捉弄他!”
百里东君仰着头:
“切,我才不屑于做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呢!”
众人寒暄完毕,李长生将谢宣的酒经送给了百里东君。
只是在座的五位公子面色怪异,都不太情愿跟李长生喝酒。
百里东君心地单纯,他斟满酒杯对着敬向李长生:
“你们愣着干嘛?第一杯酒,应该先敬先生!”
李长生笑得眼角堆砌起来几层鱼尾纹:“不错不错,东八还想着师父,不想他们几个!”
随后,酒席才正式开始。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个时辰后……
萧若风与雷梦杀你靠着我,我推着你;
柳月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
叶鼎之仰面躺倒在椅子上脸色沱红;
墨晓黑抱着胳膊已经醉得站不起来,洛轩虽然坐着但双手已经垂到了地上……
只有李长生、温彦钊、百里东君以及不饮酒的谢宣四个人还清醒着。
一刻钟后,百里东君也有些支持不住,终于摇摇晃晃地趴了下去。
“哈哈……小东八也顶不住了!温家小子,你真的一点也不会醉吗?”李长生脸上虽有三分醉意,但是眼神清澈。
温彦钊一杯酒下肚,从袖子里掏出一丸翠绿塞进嘴里:
“对呀!其实跟我喝酒特别没意思……反正我又不会醉!”
李长生把酒杯拍在桌子上摇着头道:
“真的吗?我不信!今天我就要看看你小子到底会不会醉!”
“小二,把你们店里最烈的酒搬三坛上来!”
片刻后,三坛烈酒搬到了桌前,李长生单手一招,酒坛入手:
“来!论武功的话,现在的你还远不是我的对手!但既然你说自己千杯不醉,我倒想看看是否如你所言~”
温彦钊也单手一招,托着酒坛:
“好!能陪天下第一的李先生喝酒,荣幸之至!不过……”
温彦钊突然一顿,李长生疑惑地问了句:
“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
温彦钊呲牙一笑:
“我们真要是把碉楼小筑的酒喝光了,谁结账啊?”
李长生闻言笑个不停:
“找你兄长去……反正我出来喝酒一般不给钱!”
温彦钊看了看对面熟睡的萧若风,面带狡黠:
“那就不用担心了!干!”
两人就这么抱起酒坛对饮起来,直至入夜……
众位公子醒了之后,发现桌前全是两人喝光的酒壶、酒坛,却不见温彦钊和李长生二人,不禁大惊失色!
萧若风掏空身上所有银两后,发现依然不够,只好赊账改日再结。
萧若风一脸无奈地看着也是刚醒来正捧着酒经钻研的百里东君:
“知道为什么不叫师傅来喝酒了吧?还有我那个义弟温彦钊,他也应该上稷下学堂喝酒的黑名单!”
众人出了碉楼小筑,外面已经下起雪来,飘飘洒洒,状如鹅毛!
只见温彦钊和李长生在碉楼小筑对面的楼顶,各自捧着个酒坛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百里东君遥望楼顶喊道:
“师父,表哥!你们怎么还在喝?!”
终于,最后一坛酒被两人喝光,李长生从楼顶上翩然落下,温彦钊也紧随其后。
李长生脸上红扑扑的,笑着道:
“臭小子,怎么样?我也是千杯不醉!”
温彦钊笑而不语,就这么看着李长生,嘴里念道:
“十、九、八、七……”
李长生还在摇头晃脑地吟诗: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杯”字落地,温彦钊也倒数完毕……
“砰!”
李长生闭着眼睛,脸上挂着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醉倒在雪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