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推着陈毅的那张病床走远，留在原地的阴气也渐渐散了不少，可林念遥还是觉得有些冷，抬头望向窗外，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下雨了，秋天的雨点如冰锥一样落在地面，吹来的风让人浑身发寒。
可这点寒意怎比得过曾聪此时千疮百孔的心呢？他虽然没对任何人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一声哭喊，林念遥也能感觉到那抑制不住散发出来的哀伤。
“曾聪，你要不要去看看陈毅？”
是陈毅还是默霭？他一时间也搞不清楚，不对，他先要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方才算是寄魂成功了吗？
原本寄魂的凶险除了在于默霭要与陈毅原本的魂争夺主导，还有附近觊觎的等着吞噬他的游魂，可游魂已被沈逐安尽数驱走，也就是说，默霭若是真的去抢了，成功率是很大的。
他先去问了，有过寄魂经历的顾曼宁。
“师父，默霭已经寄魂了吗？我们几个都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变化。”
此话一出，张柏林和陈阳两人也随即点头。
对此，顾曼宁思索了一会儿。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几个小辈一听，纷纷皱眉。
“师父也不知？那现在的陈毅，到底是他自己还是？”
张柏林说着就要站起来，迫不及待的去得到答案，陈阳把他拉住。
“你别急，师父还有话没说完呢？”
而且要去的话，也该是曾聪去吧，他回头看了一眼曾聪，见其仍木讷的待在原处，不由叹了口气。
“你们以为寄魂会搞出多大的阵仗吗？”
顾曼宁哼了一声，一副你们还是不懂的语气。
“默霭若真是硬抢了，在我们外人的眼里，也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所以还是得等陈毅那小子醒了才知道，若他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就是被换了。”
曾聪突然有了动作，他满脸仓惶的要从地上站起来，可疲软的身子根本撑不住他这般急促的动作，双腿一软又倒了回去。
林念遥将其扶住。
“曾聪，你要做什么？”
“我？”
他还能做什么呢？曾聪苦笑一声，望向林念遥的目光中带着无措和迷茫。
“我什么都不做，我要…我要回家。”
陈阳惊讶。
“回家？你不想知道默霭是不是真的寄魂了吗？”
“我不想知道，以后他的事也不用再和我说了。”
曾聪也知道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定局，还没有答案，可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得到答案了，也明白真正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对他来说只会是再一次的重创。
所以他逃避了，像个懦夫，无助的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念遥，拜托你，你带我走吧，可以吗？”
曾聪攥住林念遥的胳膊，祈求般的看着他，林念遥受不了好友这个模样，点头答应。
“好，我们不管了，我送你回家。”
“曾聪。”
张柏林不甚同意，但这是曾聪自己的选择，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道：
“陈阳，你有车，送一下吧。”
“行，咱们不等了，走吧。”
几人把曾聪扶起来，路过病房就要下楼，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细小的声音。
“哥哥…”
这声音很小，藏在在雨声风声里，不细听根本听不到，林念遥等人就没有听到，只有曾聪睁大了眼睛，猛地停下了脚步。
不顾朋友们疑惑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终于，走廊里又响起了一声。
“哥哥。”
是默霭，不会错的，与他相伴十数年，他认错谁也不会认错默霭，曾聪怔然的回过头去，直接对上了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
几日未见，明明彼此的面容都没有什么变化，然曾聪就是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他站在默霭的对面，只觉得一切好像是在他梦里发生的事情。
林念遥等人也看到了默霭的身影，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搀着曾聪的胳膊。
曾聪踉跄了几步，往前走去，直到双手握住了默霭的肩膀，才终于确认眼前的人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默霭？”
他试探的抬起手去，默霭也有了动作，乖顺的将脸庞贴上他的掌心，像只撒娇的猫儿。
“哥哥，我没走。”
默霭知道沈将军驱走了附近的所有游魂，也知道那时的抢救室里，陈毅的魂已经快要脱离肉体，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绝佳的机会。
他终于可以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了，或者说他的执念，终于要达成了，他以后能像活人一样去吃喝玩乐，去体会人情冷暖，知道痛，会变老，弥补他早夭而亡的遗憾。
可当他站在陈毅的床边时，却怎么也没办法再往前踏出一步，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愿望有一个前提是，他所说的那些事情要在另一个人的陪同之下才算完美。
这个人就是曾聪，他从小跟在屁股后头的哥哥，如果没有曾聪，重生于他而言也是无滋无味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激烈的吵架，所以他才会自私的要求曾聪，在他寄魂托生以后，主动去找他。
那时的他忘记了，失去记忆的自己，真的能坦然的接受曾聪吗？失去记忆的自己，又还是默霭吗？
他害怕了，他不敢赌，如果说寄魂托生的代价是失去曾聪，那他还是不要寄魂了，继续当一只依附曾聪为生的小鬼就好，即便尝不到肉汤的滋味，体会不到太阳的温度也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年了，还不能习惯吗？
“默霭。”
双手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曾聪此时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他像是一个失足坠崖后被神拯救的凡人，心中满是庆幸和雀跃，同时还有这深深的后怕，在默霭出现之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后面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幸好，默霭回来了，这人没有离开他，心里还有他。
“哥哥。”
一人一鬼紧紧的相拥，在这一刻，周围的所有人和事物都影响不到他们，仿佛这个世界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