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的办公室，王梅枯燥的等待葛亮从省厅回来。
    听着耳旁警卫员和杜冲的聒噪，哪怕不用她出面应付，王梅还是很烦，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去门口透透气，不想听里面的勾心斗角。
    王梅这么一走，警卫员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忌惮王梅，但不忌惮杜冲。
    一个中尉，还只是独立营的中尉。
    在警卫员的眼里，杜冲这种军校都没进过，靠运气混到的军官，全凭特殊时期紧急征召入伍的人，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没可能晋升了。
    杜冲更倒霉的是，还跟错了人，遇上了张戈这个快嘎掉的营长，前途一片黯淡。
    所以，警卫员甚至都懒得搭理杜冲。
    杜冲倒是不知道那么多，只觉得是军部的人，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性，看不上他。
    在杜冲的理解中，就像灾变前教育局的人，与学校的领导说话一样，手里握着管理权，天然就高了一等。
    所以，杜冲连忙嘿嘿赔笑起来，赶紧从身上摸出两盒烟，不着痕迹的塞给警卫员，开始了套近乎。
    看见杜冲随手摸出的烟，烟盒包装精美，上面印着“黄鹤楼”几个大字，警卫员暗中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了。
    他是真的怀念烟的味道！
    反正，既不是出卖情报，也不是帮忙办事儿。
    纯粹是这货想跟自己套近乎，攀关系，就跟一个宿舍战友，互相蹭个烟没什么区别，并不违反纪律。
    军队，尤其是军官和老兵，抽烟的比例非常高。
    这是因为军队纪律太严，没啥娱乐活动，闲暇时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一起抽烟吹牛，就是为数不多打发时间的手段。
    这在灾变之前，没什么问题。
    军官，尤其是他这种中级军官，工资和补贴都不低，抽几根烟，花不了几个钱。
    但是！
    这一切在丧尸大爆发之后，就不一样了。
    大面积的人群感染，军队虽然立即组织了反击，清理了军营里面的丧尸，并陆续夺回了大片地区，掌握了很大面积的绝对控制区，也就是安全区的雏形。
    然而，这些地区都是重工业集中的地区，还得保证军工优先，粮食加工和存储优先，其次是医疗和生产优先，再次是民生用品优先，最后才是消费品生产。
    这种生存压力下，根本没有能力保障消费品的生产。
    再加上原材料的不足，产能更是低得离谱，连稳定供应都是问题，更谈不上大量供给。
    如今的军队驻防区，别说香烟，就连牙膏、香皂等日用品的供给，都非常的紧张。
    香烟，茶叶等许多消费品，早就实行了配给制。
    目前，军队能配发的香烟有限，以他的军衔，平均下来一天也只有三五根！
    不算少，对他这种烟瘾不重的人来说，勉强够用。
    但是两包香烟，还是灾变前的名牌烟，完全抵得上他小半个月的补贴了。
    尤其是，葛亮也是抽烟的！
    他可以不要这两包烟，但完全可以收下，留给葛亮抽！
    警卫员大大方方的收下香烟，态度倒是缓和了很多，语气也软了下来：“说说吧，你想打听什么事情？
    先说好，事关机密的，你就别问了，问了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他又不是张戈，做不出敲诈上瘾的事情。
    东西收了，自然不能继续冷着脸，拿鼻孔看人。
    如果只是告诉杜冲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也就说了，别人告诉杜冲，和他告诉杜冲，没什么区别，何必被别人占了便宜，拿了香烟呢？
    杜冲自然是优先帮王梅打听骆梦影的消息，结果出乎了杜冲的意料。
    针对王梅，或者说针对张戈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当官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多年的共事，让他们产生了一个利益链，经过一轮又一轮的人来人往，留下的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得罪任何一个，都等于得罪了一群！
    至于省里有多人牵涉其中，警卫员也不知道，只知道很庞大，大到连葛亮都要亲自出面，还不一定能解决。
    所以，警卫员才听到了那句，如果不想惊动最高层……
    警卫员当时听到的时候，头都快炸了，都能到这个程度，可想而知牵涉多少人！
    最高层！
    这个词对九成九，再加上剩余九成九的人来说，这辈子只在新闻里面见过，只在报道里面听过，哪儿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警卫员现在想起来，脸上还带着惊惧。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杜冲这么多，只是告诉杜冲：“这里面水很深，牵涉的人很多，多到可以左右wh市格局！”
    警卫员也打开了话匣子，索性又透露了一些事情：“军部也有人参与了，有些反对派的人，大概也参与了吧。”
    杜冲有些茫然：“反对派？”
    警卫员一脸诧异的看着杜冲：“你不知道？”
    杜冲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不知道，只能假装知道：“不知道您说得是什么，可能是说法不一样，用词和描述方面的问题。”
    警卫员“哦”了一声，觉得也正常，葛亮称军方那些人为反对派，也许张戈那边叫保守派，都是一个意思，只是表达不一样。
    所以，警卫员没多想，简单的说了下反对派所反对的东西，然后又说了说张戈的困境。
    简简单单的一些内容，惊得杜冲是一愣一愣的。
    杜冲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么复杂，表面上还必须保持一种“我懂，我很懂”的模样，时不时的点头认同，时不时的假装深思。
    然而，他是真不知道这些事情，今天是第一次听说！
    张戈没跟他说过这些东西，他也没想过要参与张戈的事情。
    自从看清张戈和李烨带有军阀性质之后，杜冲已经在尽可能的，减少参与粮食基地的事情了，征兵方面也是出工不出力。
    要不是湖边营地的刘镇长，更不是什么好鸟，他没得选，不得不跟着张戈去粮食基地，早就带着学生跑路了。
    这一次听说能到wh市，有一个军的兵力驻守，接收难民上百万，有绝对安全的控制区。
    被张戈点名的杜冲，欣然同意一起来，心里自然想着打好关系，找门路迁到这里。
    他不为自己，而是为了一帮高中生。
    然而！
    听到反对派几个字，杜冲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般这个词，就代表了争斗。
    当听完警卫员的描述之后，杜冲大呼上当了，暗道不好：“张戈这是拿他当马前卒，要他来刺探情报，搞外交的！”
    什么帮助王梅，扯淡！
    一口一个葛亮，完全没把军部参谋长放在眼里的人，需要他一个有点口才的教师帮助吗？
    杜冲苦笑起来，他被坑惨了，被坑出翔了！
    就冲他是张戈带来的，就这一个理由，那些想弄死张戈的官员，反对组建民兵的军部高层，都不可能把他当自己人，更别说接纳他和他的学生。
    至于支持组建民兵的葛亮一派，巴不得把他和他的学生投入民兵队伍，去跟丧尸死磕，怎么可能让他们来wh市，接受保护呢？
    坑啊！
    怎么看都被张戈坑了，左右都没希望带着学生进入安全区。
    张戈这一趟带他来wh市，直接堵死了他进入wh市的可能，没有一方会让他进来。
    杜冲现在最想干的，就是原地反水，弄死张戈！
    这时候，他才回想起出发前李烨对他说的话：“不要想不开！”
    杜冲打了一个冷颤，李烨早就算准了他知道真相之后，有反水的可能，出发前就发出了警告。
    苦笑一声，杜冲无力的往后一靠：“原来，一切早就被他们算好了，厉害啊！”
    杜冲没有一丝反水的可能，他还有三十几个学生捏在李烨手里，十几个还是民兵，随便安排点危险的任务，他回去就能听到噩耗，要连续吃席。
    他没得选！
    警卫员不知道杜冲被坑的事情，只当作杜冲是被反对派和省里的实力和布局，吓坏了。
    所以，警卫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冷哼一声：“算好了又怎么样，他们是很厉害，但也不是没有希望！
    叶军长和中区派来的老首长，都非常看好葛首长的计划。
    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就算不是改革派，态度上也是偏向改革的。
    你们营长能这么升得这么快，一天兵都没当，既能拿到武器弹药，还能有火炮支援，你以为是他的脸，比别人大吗？
    不都是葛首长的主张，被采纳的结果吗？
    目前还只是叶军长和老首长在观察，只要效果不错，肯定会大力支持的。
    你们营长的事儿干得不错，又是打下不少安全区，又是救了不少人，还弄到不少蔬菜和猪肉，解了安全区的燃眉之急。
    本来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叶军长和老首长赞不绝口，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你们营长那个人不够稳重，做事太鲁莽了。
    居然敢杀人！
    还特么的，杀的是武警！
    老子当了十几年兵，在西区对峙和冲突的时候，都只敢拿警棍敲那帮瘪三的四肢，还不敢砸脑袋，就怕把人砸死了。
    你们营长倒是够狠，对待老百姓，拿枪打还不过瘾，居然敢上重机枪扫射！
    换了灾变之前，天大的理由，到了军事法庭，都够直接毙了。
    他大概是没了！
    我看你人不错，劝你赶紧找下家了！”
    杜冲冷静了下来，淡淡的问道：“如果有人抢了军部的军火库，拿枪指着葛首长的脑袋，你会怎么做呢？”
    已经上了贼船，杜冲只能帮张戈说话了。
    这才是张戈派杜冲来的原因：用那张嘴，说服一个算一个！
    果然，警卫员起身，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杜冲没有理会警卫员双拳紧握，准备动手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点燃一根烟，顺手递了一根给警卫员：“wh市是怎么传说的，我不清楚。
    但是！
    当时我在现场，张营长在前线抵挡丧尸，王中校和郭参谋长看守军械库，暴徒手持匕首，锄头，铁锹，冲进军械库。
    王中校顾及他们是老百姓，下令不准开枪，并且一再警告。
    暴徒没有停手，趁着前线与丧尸大战，依旧冲击军械库。
    守卫军械库的民兵和警卫班遵守命令，不敢开枪，被上百人冲了进去，王中校身中数刀，要不是冬天的羽绒服挡住了大部分伤害，可能早就死了。
    警卫班副班长，我们营的参谋长，脑袋被砸出血了。
    当张营长赶到的时候，暴徒已经拿到了枪，有多支枪已经上了弹夹，并且上膛了，有人还瞄准了张营长。
    你说，该杀不该杀呢？”
    警卫员双眼圆瞪，满脸的骇然，直呼不可能。
    军部得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
    wh市传说的版本，更加不是这样的！
    他是葛亮身边的人，消息第一时间经过了他的手，更是由葛亮亲自点兵的警卫班通讯员发过来的，连葛亮都没怀疑过消息的真假！
    葛亮有思考过张戈为什么这么做的苦衷，却没有怀疑过消息的真假。
    正因为如此，葛亮才一直在拖延逮捕张戈，而不是帮张戈洗清罪责。
    所以，张戈下了飞机，就被审问。
    这还是看在他拿下粮食基地，搞到三万吨蔬菜和二十吨猪肉，解了wh市缺少肉食和蔬菜的燃眉之急的份上。
    这份天大功劳，也只是让张戈最后的日子里，过得体面一点！
    如果，真如杜冲所说的这样。
    那么……
    警卫班，有问题！
    警卫员想都没想，瞬间明白了过来，一把抓住杜冲的衣领：“那杀死两名武警，又是什么情况？”
    他要弄清楚事情真相，第一时间告诉葛亮。
    这件事很关键！
    杜冲自然完全站在张戈的立场说话，不仅把事情说清楚，而且语言极具迷惑性，看似没有立场，实际不知不觉就把警卫员带入张戈的视角。
    与袁小田和赵所长等人的手法一样！
    描述的确实是事实，没有任何虚假和隐瞒。
    但是！
    只要表达上加点修饰，原因和结果逆转，给受害者加点滤镜，卖一卖惨，把未发生的后果极剧夸大，把已经发生的不利结果简单概述……
    那么，听众所了解的，所谓的“事情真相”，就完全变了！
    只不过杜冲嘴里的受害者，变成了张戈！
    警卫员大怒：“吃里爬外，居然敢传回来假情报，翻了天了！”
    说完，警卫员怒气冲冲的冲出门外，他要第一时间找到葛亮，说明情况。
    杜冲摁灭了还没抽完的半根烟，嘴角微微上翘。
    他和张戈一样，其实不抽烟。
    烟，只是一种社交工具！
    对杜冲而言，语言，也是一种社交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