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年纪在三十上下，皮鞋刷的噌亮，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
    整个人看上去洋气十足。
    陆贤明他们几人刚刚在这里一直不被人待见，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也没心思和别人交流。
    都只是看了一眼，没说话。
    那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华夏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手艺，都被你们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搞得不伦不类的，这外国友人来了，你们厂也不怕丢了华夏传统文化的脸。”
    “就是啊，华夏风格的家具怎么能这么做呢？”
    “你看，那家具腿腿脚脚的，都那么细，雕纹也那么简单。”
    “这展销会怎么让这种企业进来了。”
    “丢人，简直丢人到了姥姥家。”
    “还有那凳子，那是什么样式的？奇形怪状，凳面上还趁着一层海绵。”
    “什么玩意儿真是。”
    那头，一大群穿着解放装的老头，背着手。
    对着黄东胜他们展位上的家具，指指点点。
    展位面积有限，黄东胜他们是承包私营，能够进来就很不错了，更别说是想要多大面积。
    整个位置也就十来个平方，摆上一组沙发茶几就满了，另外做的几款欧式凳，只能放在边上。
    沙发是华夏风格的，边上又放着几条欧式凳子。
    所以看上去特别的古怪。
    不像这次展销会的主角，京都国营八厂。
    这家工厂在京都非常有名，里头的师傅不少以前宫里木匠的后代，
    人家祖传的。
    在展销会中间摆了一张恢弘大气的黄花梨大龙椅，还有很多无比复杂，各种象征的木雕图文各式家具摆着。
    可以说是集了华夏当代木雕家具最高超技艺。
    而黄东胜却剑走偏锋，他们的家具上，只用一些简单的铜钱、祥云做装饰。
    而且他们也另辟蹊径，整个家具做的比较纤细，和那边各家工厂所追求的大，粗，复杂木雕。
    有本质的区别。
    所以他们在这个展销会，家具看上去怎么都觉得有些叛逆。
    几个老头批判着。
    因为已经到了晚上收工的时候，所以不少人闲了下来。
    听到他们这边讨论后，早就带着偏见的其他厂职工。
    也都走了过来。
    嘴巴是一点都不客气。
    颇有股子墙倒众人推的感觉。
    眼看着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蒋小军绷不住了，直接起身怼了句。
    “怎么，这是组团故意来欺负人的？”
    “欺负人？谁欺负你了，你这个小同志嘴巴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我们这是在教你们，家具怎么能这么做？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针对外商的展销会？”
    “就不怕丢了我们国家的脸？”
    “就是，你看看那沙发，有毛病啊，竟然还在座位上垫海绵。”
    “不伦不类，丢人现眼……”
    又是一轮口水淹没了黄东胜他们。
    那头阳江岳也有些听不下去了，边上抓了一把螺丝刀就要冲过来。
    但被黄东胜一把拉住。
    然后掏出一盒中华烟，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各位，各位，听我说，听我说，一定不要冲动……”
    说完一路给这些人发烟，有说有笑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一看黄东胜这个小同志温润的让人感觉挺舒服，也懂得恭维人。
    讽刺声很快就消失。
    一个老头叹了口气:“也不是我们针对你们，主要你们这东西……”
    “明白明白，老同志，我理解你想要说什么。”
    黄东胜一副很谦卑的样子:“但你们也要理解我们。”
    “我们只是江东那边一个山村的小工厂，上下工人加起来不过十几个人。”
    “以前也是国营厂，效益差，县里不给补贴，自食其力的连我们厂保卫科养的狗都饿跑了。”
    “没办法之下，厂里只能想办法节省成本的搞。”
    “我们没有你们这么大的师傅，能怎么办，总得生存吧。”
    黄东胜一点点站在人群中，和这些老头聊着。
    这也是黄东胜的一种本事。
    千夫所指的时候，三言两语就可以把矛盾，对立气氛压制下去。
    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硬碰硬。
    有时候硬碰硬，只会让自己眼前吃亏。
    比如说，现在东胜家具厂是这边唯一的私营工厂，做的东西和他们也格格不入，极度不合群。
    要是和这些人现在干起来了。
    眼前的两个亏要吃。
    第一，这会门口围着大几十个人，动手他们打不过。
    这也不是四牛大队，可以“目无法纪”的抽土喷子来干架。
    压制不下去。
    第二，一旦激怒了他们，他们马上会联合起来，然后一起跑到主办方单位去逼迫撤走了东升家具的展位。
    所以黄东胜必须缓和和他们的对立矛盾。
    更重要的一点，黄东胜刚刚在后边观察，大概揣摩出来了。
    有人在背后搞事，这些人是被人怂恿的。
    而这个怂恿的人，就是最开始的那个穿西装的 男子。
    这个男人在这边怒火烧起来后，很鸡贼，已经偷偷离开了。
    黄东胜此时此刻在这些老头面前真诚的“诉苦”着。
    最后还指了指蒋小军:“老同志，看到这个小同志了吗？”
    “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家里孩子都生了三个，他老娘也已经快八十了，上有老，下有小的。”
    “全靠这么一份收入，苦啊，原谅他的冲动。”
    蒋小军懵了。
    陆贤明顿了。
    张德宝这个师傅也嗅到了鸡贼气味了……
    不等蒋小军说话。
    面前的几个老头，瞬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一个老头走到了蒋小军的面前，一脸愧疚的拍了拍他肩膀。
    “小伙子，对不住啊，我们刚刚不该这么说你们的。”
    “咳，惭愧惭愧，真没想到你们这么难。”
    “就是啊，几位同志，对不住啊，我们之前也不知道情况，你们别放在心上。”
    “我这嘴巴啊……”
    门口很多人开始老老实实的给黄东胜他们道歉。
    而且还有好几个说，你要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们。
    一直到他们走了后。
    张德宝边上过来:“东胜，我刚真担心你会冲上去和他们打起来。”
    黄东胜说了句:“打架打到最后无外乎也是让对方服气，道歉。”
    “现在不也道歉了。”
    “只是师傅，我感觉有人在背后怂恿别人针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