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7：30上班之前，李远方骑着自行车到达南津县木工机床厂。
    这家工厂属于镇办企业，位于石门山镇政府北两公里处，紧临公路，占地两万平方米，拥有五个车间，还有办公、检测计量、仓库等建筑物。
    李远方跟随着上班的工人们涌入厂内，在车棚停好自行车，走到办公楼二楼办公室，见到笑容可掬的厂办主任田新友，自我介绍一番。
    “您好，我是镇政府工业办公室李远方，马镇长安排我过来。”
    “我领你去见厂长。”
    田新友带他来到楼道尽头的厂长室，见到厂长周海滨。
    “欢迎镇政府大学生来我们厂指导工作！”
    周海滨提前听马国栋说过这事，起身与李远方握了握手。
    “周厂长，指导可不敢当，马镇长安排我来学习。”
    李远方客气地说道，目光打量着周海滨。
    他还是原来时空的模样，年约三十六七岁，国字脸，两道剑眉下的眼睛很大，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合身的灰色工作服，显得精明能干。
    周海滨高中毕业后，进入南津县木工机床厂的前身石门山人民公社修配厂工作，从工人干起，当过车间主任、生产科长、副厂长，具有丰富的工厂生产管理经验。
    去年，原来的厂长姚西宁因工厂亏损，被石门山镇政府调到镇建筑公司担任经理，周海滨被提拔为厂长。
    在李远方原来那个时空，南津县木工机床厂效益变好后，姚西宁杀了一个回马枪，重新回来当厂长。
    周海滨被迫辞职，回家办了一个小型铸造厂，经营得不温不火。
    周海滨不擅长搞人际关系，是个踏实做事的人，在李远方实习期间，对他颇多关照，经常在镇领导面前表扬他。
    “暂时不用急着实习干活，先到车间转转，熟悉一下工厂情况。
    我已经通知各个车间主任，他们都会配合你。”
    周海滨说完，让田新友找来一套新工作服。
    李远方脱下衬衫，换上工作服，逐个车间看了看。
    工厂的底子还是比较厚实的，厂房建设标准较高，生产设备相对齐全。
    装配车间有一条自动线，实行流水作业；
    机械加工车间有20多台机床，包括车床、铣床、刨床、钻床、磨床等普通机床，以及一台先进的坐标镗床；
    铸造车间除了有普通的砂模铸造，还有精密的蜡模铸造。
    李远方认出大部分工人，此时只能装作不认识。
    这些工人文化水平不高，可是在工厂工作多年，操作设备比较熟练。
    在这个年代，这家工厂的厂房及设备条件属于较好水平，还有一批各工种熟练技术工人，不挣钱的原因是经营管理不善。
    李远方通过三天的现场观察，再与多位中层负责人及工人交谈，结合前世掌握的知识，对改变工厂现状，有了思路和想法。
    他的代入感很强，已经将自己看作是南津县木工机床厂的员工，进入厂长室，开门见山地提出问题：
    “周厂长，咱们厂存在着三大问题。”
    “讲具体些！”周海滨顿时有了兴趣。
    李远方沉稳地说道：“一是产品质量有差距，客户投诉比例较高；
    二是销售渠道不畅，产品积压严重；
    三是应收货款大幅上升，资金周转困难。”
    周海滨点头道：“小李了解得很深入，这些问题确实已经影响到工厂的生存。
    工厂上马木工机床时，正是市场最红火的时候。
    客户都是上门来接货，并且要当场交付货款，没有人提出产品质量问题。
    当我们厂开始批量生产木工机床后，市场形势急转直下，由卖方市场变成买方市场，竞争达到了最激烈状态，客户也变得相当挑剔。
    他们不仅拖欠货款，而且经常抓住一点产品质量小问题不放，要求我们降价。
    对于销不动的产品，干脆退货。
    唉！木工机床行业太卷了！太难了！”
    “没有不赚钱的行业，只有不赚钱的企业。”李远方认真地说道。
    周海滨有点不高兴，觉得李远方有批评自己的意思，板起脸说道：
    “这话我都听得耳朵快起茧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你刚从大学毕业，没有切身体验到工厂经营管理，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李远方掌握工厂充分的信息，严肃说道：
    “周厂长，企业的发展三分靠技术，七分靠管理，特别是人力资源管理，我们厂在这方面存在问题。
    先说技术方面，全厂只有6名技校毕业的技术员，再从国有企业聘请了两个技工，只能搞搞工艺设计，开发新产品全部靠买图纸和技术资料，不能结合工厂实际进行改进。”
    周海滨抓住他的话头，立即追问道：
    “你说新产品没有结合工厂实际进行改进，依据是什么？”
    李远方回答道：“客户反映的木工机床质量问题大多集中在轴承，与采购的轴承质量有关。
    在更换别的牌子轴承，仍然频繁发生问题，说明产品设计有缺陷。
    我看了木工机床设计图纸，标注是普通轴承。
    在确保安装尺寸的情况下，为什么就不能改变设计，换成推力轴承？”
    周海滨立刻刮目相看，赞扬道：“不愧是机电专业科班出身大学生，能从技术角度找出问题，还能提出解决办法，我周海滨服你。”
    李远方建议道：“可以先更换轴承，做一台样机出来，然后做机械性能测试，通过后再进行批量生产。”
    周海滨满意地点了点头，立即打电话给技术科，让他们选定相同安装尺寸的推力轴承型号，并通知供应科采购轴承，尽快把样机做出来。
    他递给李远方一支香烟，微笑着说道：
    “远方，你再说说工厂的管理问题。”
    李远方接过香烟点上，继续说道：
    “工厂管理制度不健全，监督执行无力。
    有人上班时间吃零食，有人窜岗说闲话，还有人不遵守工作纪律，大部分人都是提前半个小时换下工作服，干坐等着下班。
    另外，质量管理、生产管理、人力资源管理等方面也都存在问题。
    从人力资源管理表面来看，工厂是人性化管理，提拔有能力的老员工从事管理工作，即使没有管理能力的老员工，也给他们安排仓库保管等轻松工作岗位。
    但是，周厂长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技术工人是工厂的宝贵财富，是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的保障，没有十年八年是不能培养出来技术能手。
    安排八级车工干门卫，安排八级电焊工做仓库保管，这就是最大的人力资源浪费。而且，对他们犯下的错误，周厂长却听之任之不管。”
    周海滨推心置腹地说道：“我20多年前就进了工厂，对这些老员工还是很有感情。
    更何况，我刚当了一年厂长，以稳为主，拉不下脸面批评处理他们。
    又想到工厂是集体企业，我个人犯不着得罪人，能将就过去，就将就过去。”
    李远方摇头道：“倘若放任自流，长久下去，最终吃亏的还是工厂，基本不可能扭亏为盈。
    发生一起大事故，就会立刻毁了工厂，到时工厂负责人和工人都下岗！”
    “工厂职工已经养成惰性，再去改变，很难啊！”周海滨叹气道。
    李远方鼓励道：“琴岛冰箱厂五 年前濒临破产，新厂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不合格冰箱全部砸掉，然后制定管理制度，发布的第一条命令是不准在车间大小便。
    现在这家工厂已经成为全国闻名的大企业，生产的冰箱供不应求。
    周厂长不要灰心，我们厂基础条件不错，只要学习琴岛冰箱厂的管理经验，加强企业管理，再做好市场开发等工作，肯定能够扭转亏损的局面。”
    周海滨由衷地说道：“远方老弟，你可是令老哥茅塞顿开。
    镇上的领导经常到工厂来，基本上提不出好的建议。
    马镇长也经常过来，更多的是关心生产和销售。”
    李远方立刻解释道：“镇领导工作都很忙，重点是抓全镇宏观工作。
    马镇长专业知识渊博，技术能力很突出，事业心也很强，我还要多多向他学习啊！”
    周海滨紧紧抓住李远方的手，热切地说道：
    “远方老弟，你要帮我把企业管理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