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一把年纪还是光棍,这次家里正要给他说亲,卢清婉本不打算让他去照西县,六子坚持要去。
皇宫里前阵子突然爆发天花,死了不少皇子公主妃嫔和奴才。
皇子公主的身份够尊贵吧,宫里的太医医术够高超,可还是死了一群。
六子相信自己若非遇到周诚肯定也是死路一条,救命之恩。
媳妇没有就没有了,一个人也能过,他得去救周诚。
六子推了要相看的亲事,带着五十多号人来照西县。
他跑了两趟照西县,熟门熟路,还没到县城就听人议论有四个村子被异族人入侵。
六子想想周诚的为人,心思一转,问了人便往几个遭难的村子去。
村子里的房屋残垣断壁,土黄色的墙烧的乌漆墨黑,整个村子里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遇害的村民周诚已经让人掩埋,地上还有暗褐色的血迹。
六子光瞧着就能想像出那时村民的绝望和凄惶。
周诚等人听到马蹄声躲在树林里,周诚在树后恰好看到招摇的六子打马而过。
“六子。”
这道声音入耳,六子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猛地拉住缰绳循着声音张望。
后面的马差点撞上去。
“周诚,是你吗?”
“是我。”周诚从山林里跑出来。
六子唯恐自己来的太慢来不及救周诚,看他全须全尾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六子跳下马大步往周诚走:“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你要出事彭大人得哭死。”
周诚闻言比他更激动,他帮了许多人,遇到难处也有人记着他。
彭敬是知州,有权利,但他只是个文官无权调动武将,手里也没几个人能用,只能求到他人头上。
周诚望着脸上起了锅巴嘴唇干裂的六子和其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为了来救他日夜兼程。
六子那张麻子脸让周诚倍感亲切。
感动的给了六子一个熊抱:“六子,你可想死我了。”
六子表情一僵,蓦地鼻子有点酸,笨拙地拍着周诚的肩:“那个,我也挺想你的,你家人都还好吧?”
周诚松开他:“还好,北狄人暂且没往那边去。”
“那就好,我就怕来不及......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六子等人是特意从两千里外的京都赶过来救他,那就是自己人,周诚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
六子瞪大放光的双眼。
他这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血脉里不知道从哪里遗传来的彪悍基因,追求刺激,不是个安分的人。
打小就向往着能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来。
可惜主子认为他太冲动不能堪当大任,还需多磨练几年,一直让他做小事。
这次来他除了保证周诚一家的安全,他还想暗戳戳地想搞事。
比如,为被北狄人杀害的照西县百姓报仇,抢些战马去西北。
但他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周诚比他还彪,带这么点弱鸡就敢去寻仇......
甚合他心意。
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仇我们去报,不如你回大营子沟等我们的好消息。”
周诚摇头:“不行,这事我要参与。”
好不容易才扭转了胆小怕事,遇到难处只知道逃难的村民的思想,六子一来他就走,着实不妥。
只是让李芙蕖回大营子沟。
李芙蕖有些担心异族人会绕着山路去大营子沟,有六子等人护着周诚她也能放心。
周诚没多劝她就走了。
村民们有六子等人的加入,原本抱着必死的心,如今也多了几分底气。
六子等人紧赶慢赶累的够呛,去到两国交界的边境只有不到五十里路,村民没有马靠两只脚走,正好他们也能修整一下。
头上顶着满天星斗时一群人见到阿木尔所说的部落。
周诚见到了刀疤脸男人。
这个部落便是之前还没来得及进村,便被周诚等人打败的北狄人。
北狄人通常一个部落只有三五百人,除了老弱妇孺,壮年汉子大约占了四成。
之前去村里抢粮食,刀疤脸让每家出了一个男人。
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死了四十多个人,整个部落都陷入了深深的哀伤中,不时能听到妇人和孩童的哭泣声。
周诚不同情他们。
没道理你入户抢劫杀人,还不许户主正当防卫。
大亓朝的百姓遇到天灾只会想着逃难,从未想过去抢夺邻国的百姓。
而东夷、南蛮、西戎、北狄人即便是在风调雨顺的和平年代也不会放过邻国的百姓。
也该让他们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如周诚所猜,刀疤脸不会放过他们,联合了两个部落的汉子要杀回村里。
十几个毡房旁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一百多个汉子围着篝火商量。
刀疤脸并扬言要杀光照西县所有百姓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六子是个暴脾气,一听这话就忍不了了。
周诚也忍不了,这时候不下手更待何时。
箭矢像雨点般射出。
篝火旁的北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半以上都中了箭,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没中箭的都往毡房里冲,试图拿武器抵抗。
六子以及他带来的人几乎都上过战场,又怎么可能给异族人反杀的机会。
“兄弟们,为咱们死去的同胞报仇。”
六子扯着嗓子喊,举着亮晃晃的大刀率先冲出去。
一场激烈的打斗,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刀疤脸和受了重伤的几人被活抓,供出四个村子被抓走的村民卖到何处。
六子对待敌人毫不手软,无论对方如何哀求求饶,一刀一个解决,手法娴熟干净利落。
至于部落里的妇孺他没让人动,也没有将对方卖做奴隶的念头。
比起丧心病狂的北狄人已经足够善良。
六子还没杀过瘾,让周诚等人回去,他带人去将被卖做奴隶和两脚羊的村民找回来。
周诚到底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人,之前的雄心壮志被北狄人的女人和孩子们哭没了。
这些失去儿子丈夫和父亲的妇人孩子,在大草原上要想活下去其实也很难。
北狄人的草原九月就开始下雪,没有储存够足够的草料,牲畜没法活。
牧民没了牲畜只能沦为奴隶,任人宰割。
可一想几个村子死掉以及被抓走的人,他又觉得这些人不无辜。
虽然他们没有亲自参与,但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周诚觉得还是种地做买卖适合自己,这种事他确实是有心理负担。
脑子里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六子的提议。
赶走了一百多匹马。
卖到县城,用这笔钱给每家每户添加铁质农具,以及铁锅菜刀砍刀之类。
努力生活,无端遭了横祸,村里死了那么多人,总得有些补偿。
剩下的银子留着给前面四个村子,若是还有幸存者回来,这笔钱就给他们盖房子购置物件。
他现在担心的是,若是朝廷不将军队派过来驻守,就算六子他们再勇猛,村民们团结起来保家卫国也没多大用。
庸国的铁骑依然能踏平照西县。
如今这状况,两国之间一场恶战少不了,输的一方上供、派公主和亲,换取几年的和平。
周诚忧心忡忡,再次感慨古代底层人民活着真难。
因为异族人的入侵,各个村子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有人巡逻。
不过半个月没回大营子沟,周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洪家旺和许三几人在村子周围巡逻,见到周诚立即迎了上去。
“大郎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都瘦了,听说你受伤了,好点了没?”
周诚感受到众人的关心,笑道:“受了点小伤,都好了,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杀千刀的异族人就该被天收,活了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这日子天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可不是嘛,哎!”
天灾人祸,一桩接一桩,前路一片渺茫,搞得大家都有些心灰意冷。
悲观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
周诚也有这种想法,可他不能表现出来,扬起笑容鼓励大家:“总会过去的,我们若是怕了,妻儿怎么办?
放心吧,只要熬过去将来就会有好日子过。 ”
“只能如此想了。”
不然还能如何,总不能活的艰难一家子就挂歪脖子树上吧。
许三说:“大郎说的对,困难是暂时的,熬过去就会有好日子过。”
近来许三倒是意识到深山里的好处,不过,他依然觉得山外比深山里更强。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起码不是自己家人扛着。
村里的人都互相帮衬着,山外还能娶上媳妇。
如若一直待在深山,他许家的血脉就要断了。
因此一行人中他最乐观。
兄弟三人,他眼光最好,娶了个贤惠的好媳妇,成亲以来琴瑟和鸣,婆媳关系好。
他的精神状态也比许大许二好很多,总是乐呵呵的,凡事都往好处想。
周诚回到家见到陈芸娘的娘家人。
陈家全家人,包括二嫁的陈丽娘和她丈夫孩子。
好家伙,一下子多了近三十口人。
住在一个屋檐下,人多屁事儿也多,这下可热闹了。
水的消耗就是原来的两倍不止。
陈家集的百姓运气较好没被异族人扫荡,陈家一大家子人就只有陈满仓和陈丰收两个壮劳力。
除了几个女人,老的老小的小。
陈家人恐异族人来了自家人来逃命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一锅端。
一合计干脆举家拖家带口来周诚家避一避。
周诚脑子转的快,办法多,跟他住一个村安心。
“姑爷,对不住了,没说一声就跑来麻烦你们。”陈母歉意道。
周诚温声说道:“都是亲戚,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岳母你们就安心住着。”
不知陈家人要住多久,粮食没问题,陈家还把粮食带了过来。
关键是水。
早知今日就该打两个水窖。
如今没法再盖房子,以前的老房子李家黄家人都不够住,陈芸娘便把人安排在前院的厢房。
凌媛娘等人则全都搬到后院去住。
周诚累了,跟陈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回房休息。
陈芸娘端盆水进屋给周诚擦拭身体,看着周诚的神色不安地说:“相公,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
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大老远过来投奔,陈芸娘也不可能把人赶走。
只不过,没经过周诚的同意陈芸娘还是有些忐忑。
周诚闭着眼睛说:“不会,他们是你的至亲,我怎么会怪你。”
他在家的话,会把陈家人安排到许家人住过两处屋子。
这么一大家子跟他住一个院子实在不方便,还一个锅里吃饭,不用想也知道以后麻烦事不会少。
尤其还有个搅屎棍陈丽娘。
周诚理解陈芸娘的心思,况且人都已经住进来了,他总不能再让人去村里两栋草屋住。
陈芸娘对他来说终究是与众不同的,陈家人安分守己别惹麻烦住就住吧,再说一大家子人也不可能一住一两年。
过分的话,他也不是能忍的人,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